浓稠如墨,沉重得令人窒息。
窗外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偶尔几声不知名的夜鸟啼叫,更添几分凄凉。
周歆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沉睡的夜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凝视着镜中那张苍白憔悴、还残留着干涸血泪痕迹的脸。
陌生。
竟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她从旁边的水盆里,取过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沾了些刺骨的冷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污迹和泪痕。
然后,她取出唯一一套叠放整齐、尚算体面的素白色衣裙,默默换上。
又将散乱干枯的发髻,用那把断齿的木梳,一丝不苟地重新梳理整齐。
最后,她拿起那支样式简单、却是爹爹在她及笄时亲手送给她的梅花银簪,轻轻插入乌黑的发间。
簪头那朵小小的梅花,在昏暗中,泛着一点微弱的冷光。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苍白,憔悴,眼底是化不开的死寂。
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和近乎神圣的决绝。
很好。
就这样去见爹爹和哥哥吧。
至少,要走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她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仅仅住了数日,却见证了她从云端跌入地狱的简陋厢房,眼神里再无半分留恋。
然后,她轻轻拉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天幕上几颗黯淡的星子,在遥远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无声地吹拂着她素色的裙摆,也撩起了她额前几缕未来得及束起的散发。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了肺腑,让她因长时间悲伤而混沌的头脑,微微清醒了几分。
也让她那颗一心赴死的心,更加坚定了几分。
她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院门的方向,一步一步,安静而又决绝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黄泉的路上。
。。。。。。
与此同时,另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里。
方寒正端坐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着某个复杂的问题。
李大力如同沉默的铁塔般,双手抱胸,静静地守在门边,警惕地留意着院内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门轴转动声,突兀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虽然声音极轻,但在这万籁俱寂、落针可闻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李大力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警惕的目光瞬间投向窗外。
“少爷…”
他压低了声音开口,眼神朝着某个方向示意。
方寒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穿过糊着窗户纸的窗棂,准确地落在了那道悄然走出房门,正朝着院外走去的纤弱身影上。
是那个周姑娘。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