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目光犹如冰刃一般刺向胡惟庸。
他几近咬牙道,
“胡惟庸,倘若朕没亲赴凤阳考察一番,或许还真就被你的谎话给蒙蔽了!”
“朕问你,你到过凤阳吗?亲眼见过现今凤阳的现状么?”
接着朱元璋质问那些随声附和的人,
“除了附议,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有谁知道柳白是谁吗?有没有去过他那处寒舍查看?你们体会过那几乎将桌案震裂的干饼滋味吗?说什么杀掉柳白就可以安稳民心,如果朕听了你们的胡言乱语下令斩杀柳白,到时候整个凤阳及周围的十几郡百姓可就要真正在背后诅咒朕啦!”
此刻朱元璋猛然升腾起的一腔怒火,使得大殿之中顿时被一片寒意所覆盖。
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前洋洋得意、而今瑟瑟发抖的胡惟庸。
就在此时朱元璋暴怒之际,胡惟庸即刻意识到这次自己算错了。
虽然他推测到了陛下会到凤阳调查,但他并未因此心生担忧。
因为他认为世间的官员大抵相似。
凤阳县每年上报的税收数额就连他都暗中觊觎不已。
柳白不过是个穷困的基层县令,每月领着连一顿饭钱都不够的薪水,他又怎么可能经得起诱惑?
也许头一两年他能坚守清廉,但久而久之,凤阳的地方豪强会容忍一个妨碍他们的清官存在于此吗?
况且凤阳的税收每年都在不断攀升,这样的增长势头更加说明问题所在。
在胡惟庸心中,凤阳如此丰厚的赋税,显然暗示这个地方利益可观。
通常而言,越是富有之地,廉洁的官员越如凤毛麟角。
而所谓清官,多出没于偏远贫困地区——在那里,即便想贪腐,也苦无对象;即使铤而走险索贿几十两银子,也可能随时搭上性命,实在得不偿失。
因此,在柳白云麾下的凤阳能上缴如此巨款,无疑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在胡惟庸眼中,柳白不可能不动心思,就算只分点残渣,那都足以令人垂涎。
所以,胡惟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柳白的廉潔性。
这位自信满满的人,一向以聪明自负,甚至早先智勇兼备的大贤刘伯温,不也在与他的较量中败下阵來么?
聪明人常犯的一个通病,是过分信任自己的判断力。
然而这一次,胡惟庸的结论完全错误,而且错得很离谱。
"陛下……臣罪该万死!当初臣见到凤阳县居然有这样巨额税收时颇为疑惑,后听闻民间一些闲言碎语称县令骄横妄为、鱼肉百姓,便轻率认定柳大人问题严重……此事实乃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意识到自己的误判后,胡惟庸果断改变策略,没有丝毫迟疑,当即俯身认罪求恕。
同时,他巧妙地为自己开脱,表示自己的出发点并非恶意构陷,仅是在惊讶地方税收异常之际被流言所惑,从而作出了主观臆断的结论。
这不过是一种“失察”
罢了。
如果是故意诬告,事情就复杂得多。
在朝中结派排挤异己这种指控一旦坐实,则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龙椅之上,朱元璋冷眼审视着匍匐在地的胡惟庸,内心愤怒却稍纵即逝,而先前那些主张复核的大臣此刻皆装聋作哑,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满堂沉默让朱元璋忍住怒火:目前还不是处理胡惟庸的最佳时机,但他自己也因此事件受到启迪——很多事情,确实需要亲力亲为方得出正确结论。
尤其是关于胡惟庸擅自扣押各地呈报的信息一事,这对掌控全局来说是个巨大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