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指尖攥得发白,她眼神一暗,眼中寒芒刺骨。
她将谢无恙抱过,步步维艰。
同样经历至亲的离去,更何况还是亲历者谢平平,他的悲伤不比少,只是他也知道,谢昭昭走到今天,历经万难,好不容易为自己闯出一道光明人生,如今却全被上天夺回,心中的跌宕起伏,心酸苦楚却是谢平平他难以体会的。
谢昭昭手指叩击桌面,沉声道:“问出什麽了吗?”
“那位匡城主原是羌国一户农家之子,当年燕国发兵,匡佺意等十馀幼子侥幸逃出,後借机攀附兰溪城城主并瞿夫人,成为了瞿家赘婿,後遇害身亡,只留下瞿家小姐一人。
二人死後,匡佺意便继任了城主之位。上任城主之位後,为复仇燕国,遂同七大家族馀孽暗中勾结。”谢平平看了一眼谢昭昭的神色,见其并未有太大波动,又继续说道。
“上官秋信本为瞿家巫从,以巫主瞿家马首是瞻,原那瞿家擅蛊毒之术,代代独女,以招赘婿传後,早年势力薄弱,先城主被楚家掣肘,听命于楚家。
因家主您当年扬名九州,又听闻家主您素好美人,故将上官秋信安插在上官家。
当年是家主您是替薛家姐妹抢亲主动与上官秋信相识,便无人起疑。”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光已经消亡,外头燃起了烛火。
浅淡的光芒在无边黑暗之中显得非常脆弱和孤独。
又等了许久,忽谢昭昭起身,径直走出外面,谢平平也忙跟上,同时吩咐人取了灯来照路。
中途,官卿看见谢昭昭,正欲上前,却被谢平平拦开,谢平平眉间凝愁:“家主现在情绪不稳,我劝你最好不好靠近,免得殃及到你。”
官卿只是普通人,要是谢昭昭真失控,保不准一掌都接不下来,遂让其躲远一些。
别的不说,这十几年来,谢昭昭同官卿情深也是衆人所见,要是官卿被谢昭昭失控所杀,怕是给谢昭昭的打击更大。
一路跟随谢昭昭来到了上官秋信的坟前,谢平平不知谢昭昭想要做什麽,只觉得眼皮子直跳,心里难安。
提灯散出的光芒辉映到那墓碑之上,夜色暗沉,无人看清谢昭昭眼里的纷杂,谢昭昭盯着那碑上刻得字。
“谢昭昭之夫,上官秋信之墓”。
一桩不曾上心的往事浮现在脑海中。
六岁的谢无恙抱着书籍徐徐缓缓来到谢昭昭的书房,他敲门问道:“阿娘在吗?”
谢昭昭坐在案桌前,闻声,随手一挥,屋门立刻打开,谢无恙才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还不忘掩上门。
“怎麽来了?”谢昭昭来到身边的谢无恙抱在腿上,问道。
“书里面,我有点不太理解。”
“哪里不懂?”谢昭昭让谢无恙自己翻开书,目光落在谢无恙指得位置。
微民不起,其後民微。
谢昭昭简单略看一下上文,随即缓缓解释道:“这大概意思就是,即便开始是为百姓起义的,在将来却也会将百姓看作是卑贱的。”
谢无恙不解问道:“为什麽会发生这种转变?”
谢昭昭耐心解释道:“因为处境的改变,一个人,当他是百姓时,他可能会把百姓和自己是一夥的,当他是官时,他就可能会把百姓看作是麻烦的,而当他是君主之时,他就会看不起百姓了,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谢无恙继续问道:“那阿娘也会吗?”
“嗯?”谢昭昭眼神微闪,她面色不变,看向谢无恙笑问道,“阿祺想说些什麽?”
“阿娘对谁都好,那如果阿娘去当国主,百姓的生活就会更好?”
谢昭昭还只把谢无恙的话当作是和谢若安孩童玩闹的话,她笑道:“怎麽?是阿祺还是阿离想当皇子了,要是你们喜欢,明儿去挑个地儿,我把那的皇位给你们拿下来玩玩。”
谢无恙老实说道:“是阿爹说得,说如果是阿娘为王,百姓便不用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了,我刚听阿娘解释那句话的意思,才有所想法。”
听到“阿爹”两个字,谢无恙嘴角还噙着笑,但神色已然变化,她道:“错了,阿祺本末倒置了,坐在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不可能平视百姓的,如果平视,哪还能看得见万民之生。”
谢无恙应了一声,就下了谢昭昭的怀里:“阿娘,我先回去继续看书了。”
“去吧。”
而在谢无恙走後,至入夜回房,此时上官秋信正在练字,见到谢昭昭,温和笑道:“阿昭。”
谢昭昭状似随口提起道:“阿祺和阿离平常就喜欢凑一块读书,你且不用多管,随他们去吧。”
“嗯,好,”谢无恙今天也将跟阿娘问书的事情告诉上官秋信,他索性挑明道,“常听人议论,我也由此惑,以阿昭的能力,夷九州未尝不可,为何甘于这一隅之地?”
谢昭昭看了一眼自己的枕边人,随即说道:“阿善不喜欢。”
“原来如此。”上官秋信垂眸,声音细微,道出这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後来上官秋信再未提及相关言语。
谢昭昭也未作多想。
如今看来,那是他在替他的主子问的。
再看向那石碑,那碑上的字是谢昭昭当年一撇一捺满怀悲伤和真心刻上去的,如今再看却只觉讽刺。
“真是一条忠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