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裕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依然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程书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擦得光亮的皮鞋不留情面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蒋裕京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走吧。”
窗外的海景静谧而辽阔,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餐厅内,琉璃吊灯的光芒柔和地洒下,映照在金色镶边的餐桌上,银盘和水晶酒杯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程书懿目光轻扫着餐厅内的宾客,寻找着——
终于看见了程景源。
他正坐在关施黛的旁边。
关施黛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妆容精致,衣着华丽。
而身边的程景源却显得格外沉默,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外表与往常无异,但眼神空洞而呆滞,与往日的活泼调皮大相径庭。
程书懿走近时,发现程景源的目光只是掠过他,没有一丝波动。
期待的笑容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庞。
他的眼睛失去了焦点,没有一丝生气与活力,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程书懿脑海中蓦然回响起程绮的那句话:“应该是被绑架时受了很大的刺激,造成了应激反应……”
一阵刺痛感袭上心头,不由得让他侧过头,不再忍心去探究程景源的反应。
坦白说,他与这个弟弟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程景源虽然常常捉弄自己,但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算恶意。
好像是关施黛的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隔阂才越来越深。
他想起了一段深埋心底的往事,一场两个人都无法忘却的回忆。
那时,程景源年纪尚小,而他则刚刚懂事,勉强能够分辨什么是危险。
那群绑架者是冲着程绛的金钱来的,将他们俩困在一处废井之中。幸运的是,那些人并未对他们施加实质性的暴力。
后来被救援人员发现时,他们依然被困在井底。程景源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推着他的背,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哥,你先上去。”
那个瞬间太过短暂,甚至在后来的生活中被遗忘,可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
他还能清晰记得程景源推他时那双小手的温度,记得井口洒下的一束光,记得穿透黑暗的一刹那。
程书懿抬起脚步,恍若未觉地走向座位。
蒋裕京伸手替他拉开椅子,动作礼貌而优雅。
程书懿被拉回现实,目光回到面前的餐桌。
他发现自己又坐在了蒋裕京的身边。
上船时第一次聚餐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那时的场面与现在几乎毫无二致:长桌、烛光、美酒、无形的压力。
可现在,蒋裕京竟然主动替他拉开了椅子。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无法用言语清晰表达。
“书懿,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程绛问他。
这话听着有些可笑。
自己这些天的恢复期间,从未见到程绛来探望一眼,甚至连一句询问也没有——
就像当年他被送进医院治疗所谓的“精神疾病”时,程绛也从未现身过一次。
迟来的关心,不过是流于表面的虚情假意罢了。
“……已经没事了。”
蒋裕京突然插进话:“肺部挫伤需要静养半年,等下船后还要做更详细的治疗。”
程绛愣了一下,随即讪笑着点头:“好、好……”似乎想要表现出对这件事的重视,他突然转头问蒋裕京:“小蒋,你这边有推荐的医生吗?等下船后……”
程书懿没有再继续听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渐渐移向斜对面的程景源。
关施黛正细心地帮他整理餐巾,程景源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并没有理会关施黛的叮嘱。
程书懿的心情愈发沉重。
顺着桌子看去,程绮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种隐约的不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