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并不信陶皇后方才说什么娘家堂妹真心喜欢。
真要是如此,她就不会在那日任由章贤妃冷嘲热讽指责自己,而后又旁敲侧击地附和了。
陶皇后既然非要个原因,那她索性半真半假地告诉她。
苏月妩小心翼翼地觑了陶皇后一眼,小声道:“皇后娘娘多虑了,嫔妾,嫔妾只是喜欢自在些,先前嫔妾为姜贵人出头,似乎感觉到您有些不悦,可嫔妾便是这个性子,怕以后再做出类似的事惹您不高兴,便……”
陶皇后顿了顿,接着终于展露笑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可算是说实话了,本宫就知道,那日贤妃的话让你吃心了。”
她拉着苏月妩的手往软榻那边走去,苏月妩顺从地低头跟着。
两人并坐,陶皇后思忖片刻,坦然道:“本宫承认,那日确实是有些不高兴,所以后来阿娉出言教训你时,没有及时阻止,妹妹,本宫也只是个凡人,后宫发生那样的事,本宫去请罪,又遭陛下训斥,难免心绪不稳,可本宫更是皇后,事后自省,便知道自己错了,等想找你赔不是时,你已陪伴在陛下身侧,再也无暇过来了。”
作为一朝皇后,肯矮下身段对妃子说这样诚恳到近乎认错的话,实在足够让人惊讶。
苏月妩眼中似是闪过一丝动容。
陶皇后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把散下的几缕发丝别去耳后,笑着说:“如今总算有机会了,本宫便认真告诉你,从此以后,只要你不像冷宫里那位魏庶人一样害人,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本宫给你撑腰。”
苏月妩顿时站起身,满眼受宠若惊:“这……嫔妾何德何能,能让皇后娘娘如此倾心相待。”
陶皇后笑着拉她坐下:“别这么拘谨,本宫自嫁给陛下后,便很难再和亲眷见上一面了,如今遇到你,是真把你当那个堂妹一样对待,她在本宫面前可是自在得很。”
苏月妩真的很难相信。
什么“像娘家堂妹”,太假了。
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善意,父亲对她好,是为了以后换取利益;苏遇安对她好,是因为同母和换取利益;冯姨娘和绿枝,是因为母亲对她们有恩;姜筠柔则是因为被自己帮衬过一把。
就连太后姑母,有血亲和东宫相伴过的情分,如今对自己的好里,也不可避免的掺杂着些许家族利益的原因。
相比之下,陶皇后的善意来源就太立不住脚了。
换位思考,苏月妩现在遇到一个和母亲很像的妇人,即便会惊讶伤怀触动情肠,但也不会一开始就对她百般示好,至少要先接近,了解她的为人,再决定要不要深交。
见陶皇后笑意柔然地看着自己,苏月妩似是犹豫片刻,然后试探轻轻回握住她的手:“那嫔妾以后就把娘娘当堂姐一样对待了,娘娘可别嫌嫔妾聒噪呀。”
横竖已经说明白不会受制于她,便是表面演一出情同姐妹又有什么妨碍。
陶皇后听她这么说,面上笑意更深:“就这样才好呢。”
殿外,绿枝都已经做好让人分两波,一但出事,就一波去养心殿,一波去慈宁宫求救的部署了,却被青黛笑着叫了进去。
坤宁宫里,陶皇后和自家主子相谈甚欢,甚至还吩咐太监去御膳房准备两人的晚膳,显然是要留下主子共用。
苏月妩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个表示无事的眼神,绿枝这才放下心,恭敬地侍立在旁边。
两人便从下午一直聊到天晚,一块儿用了晚膳,陶皇后才吩咐青黛送她们离开:“天色已晚,路上恐怕不便,青黛,从坤宁宫选一顶软轿送苏嫔回钟粹宫吧。”
因为扮了一下午的姐姐妹妹,苏月妩此刻也没有再表现出受宠若惊,只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养心殿。
张贵德第不知多少次从殿外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万念俱灰地回禀道:“陛下,苏嫔娘娘还是没来。”
沈珩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声,语气黯然道:“不必再去看了,她不会过来哄朕了。”
张贵德看着陛下这模样,心疼不已。
自苏嫔娘娘走后,整整一下午,陛下刚开始还别扭气愤,后来面色就越来越冷,再后来不知想到什么,气势又忽然变弱了,让他一趟趟去门口瞧苏娘娘来了没有,来了就让他假装私自做主把人放进来。
结果都这个时辰了,还是没见人影。
张贵德真是头疼不已。
他不是跟苏嫔娘娘说了,效仿三顾茅庐,多来几次就成了吗?
这是怎么,跟陛下也赌起气来了?
张贵德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劝和两人:“陛下,或许是您上午说的那话吓着娘娘了,娘娘在东宫时就是个护短的人,您拿娘娘身边宫女做威胁,娘娘哪儿还敢来呀。”
沈珩眼睫颤了颤,在眼底覆下一片落寞暗影,声音更微弱了:“张贵德,你是想告诉朕,在她心里,宫女都比朕重要,让朕放下她,是不是?”
张贵德惊:“啊?奴才、奴才……”
他这儿正怀疑人生的结巴着,忽有太监进来,行了礼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楚公公过来了,问陛下今儿个大概什么时候能过去,皇后娘娘好预备着。”
张贵德愣了一瞬,然后才恍然记起,只顾着苏嫔娘娘了,今日是初一,该去皇后宫里的日子啊。
太后亦未寝
坤宁宫。
沈珩到的时候,看见宫人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便随口问了句:“皇后这里方才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