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皇后点点头,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那时的苏月妩可比现在还要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先帝面前屡次为陛下抱不平,一点儿也不顾及苏氏全族的前程性命。”
好在先帝虽然生性多疑,锱铢必较,却是只跟聪明人计较,对蠢人则包容度极高。
彼时苏月妩可是蠢得人尽皆知。
“她命好,先帝没有动怒,陛下也因此对她愈发情浓,之后又有一回,陛下与大王爷围猎,不慎射伤了大王爷手臂,先帝便命人将陛下绑了起来,让大王爷也按原处射回去,人人都知大王爷箭术极佳,是射不偏的,可若是故意呢?先帝只有两子,死了一个,便只剩另一个了。”
苏云舒想到那时的场景,还是会心里发寒,微颤的眸光中透着后怕:“臣妾虽不懂箭术,可也能看出来,那时大王爷眼里冒着多强的杀意,当时围坐的臣子顾及都想好以后该如何讨好大王爷了吧,可谁都没想到,那箭放出来后,苏月妩会忽然扑过去抱住陛下……”
“箭到一半被先帝的暗卫斩断了,若不然,那方向,是直奔着陛下心口,也就是苏月妩的头颅去的。”
“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杀害储君,先帝也只是斥了大王爷一句箭术不精,就对在场众人下了禁口令,不许再提及此事。”
提到禁口令,苏云舒才猛然一惊,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
虽然先帝已崩,可陛下也很厌烦旁人提及自身往事。
她顿时红着眼不安地看向陶皇后。
陶皇后则像是才从这些话中回神,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抬眸,与苏云舒忐忑的目光相接,展颜一笑,拉过她的手来:“云舒妹妹,本宫知道,你是信得过本宫,才愿意说出这些话来,你放心,这些话本宫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过,程贵人那儿,本宫也会让人敲打,以后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只管来告诉本宫。”
苏云舒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低眸轻声:“那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与此同时,养心殿。
苏月妩坐在摆满了早膳的雕花圆桌前,手里握着象牙箸,因为昨夜睡得香甜,面色看起来极好,像朝气蓬勃的芍药花。
她没有进食,朝外间看了眼,向养心殿的宫女打听:“陛下什么时辰下朝?”
宫女极恭敬地道:“回娘娘,陛下每日下朝的时辰都不相同,要看前朝官员有没有事务上禀,陛下临走时特意吩咐了,您不用等着,尽管先用膳就是了。”
苏月妩不由得好笑。
不用等,但也不让她走。
她今晨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沈珩早就上朝去了,青雯被张贵德从钟粹宫叫了过来,侍奉她更衣梳洗,然后转告了沈珩的话:让她在养心殿待着,他回来有话要说。
苏月妩摩挲着象牙箸,犹豫片刻,还是搁下了。
“本宫要等陛下回来。”
……
外面,张贵德揣着拂尘站在廊下,青雯百无聊赖地拽了一下拂尘尾端雪白的鹿毛,毫不意外地被瞪了一眼。
青雯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两声:“干爹,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去伺候苏嫔了。”
张贵德懒懒掀起眼皮瞥她:“为什么?”
青雯微微抬高下巴,骄傲道:“自然是这苏嫔娘娘乃陛下心尖儿上的人,我跟着她,前程不可限量,有朝一日肯定能跟你一样,成这紫禁城的第一大宫女!”
张贵德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半步,和她分开些距离,才呵了声:“还紫禁城第一大宫女,就你?少胡思乱想,老老实实伺候着苏嫔,等到了年纪就出宫去,嫁个好人家,干爹嫁妆都给你预备好了。”
青雯不高兴:“我不想出宫。”
张贵德板起脸:“由不得你,留在宫里干嘛,三天两头给咱家添麻烦?你可孝顺点儿,让你干爹多活几年吧。”
青雯气得不行:“别搪塞人!我怎么就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不是又收了一堆干儿子干闺女,嫌我烦了呀,你……”
话未说完,只见宫门处一抹明黄闪现。
“闭嘴吧你,陛下回来了。”
张贵德急急忙忙打断了她的话,赶紧迎上前去。
说到底,都是朕的错
苏月妩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沈珩回来了,就趴在桌上盯着门口方向。
于是沈珩一进门,就对上了双水润乌黑的桃花眸,这眸子看见他的一瞬,似乎亮了亮。
沈珩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在看见满桌未动的饭菜时,蹙起了眉:“为什么不用早膳,不合胃口吗?朕记得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苏月妩起身走过去,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伸手为他解朝服冠带,一面叹息道:“陛下让嫔妾在养心殿待着,说是有话要讲,嫔妾战战兢兢,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独占了龙床,害得陛下要睡榻而被降罪,哪儿还有心思吃啊。”
“别胡说。”沈珩抓住她的手,脸色有些不高兴。
纵然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可心底还是抑制不住难受。
若是东宫时的阿妩,怎么会安安静静在养心殿等他回来,讨好地为他更衣,还说这种试探之言。
只怕早就趁他没下朝,把养心殿翻个地朝天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给够她安全感罢了。
“莫说是龙床了,朕这养心殿都随便你玩儿。”
沈珩语罢,自己动手除去冠带,递给侍立的小太监,而后抬起眼,沉声认真道:“苏月妩,我们好好谈谈。”
……
宫人们被遣退了下去,殿内只剩帝妃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