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沮丧不安,脸上才刚挤出笑容,迎面就是我阴沉的脸面,她想要开口解释,却被院方代表打断:“很遗憾,并不好。”
“不好?什么意思?”此时的白颖仿佛忘记自己是医师素养,也许是关心生乱。
“胚胎着床,开始要长大,本来这应该是新生的开始,但你的身体里现在有好几项指数标,对成年来是没什么,但以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来说,育过程将会不可控…我们不能排除畸形育的可能…”
“你是说,我怀了孩子,以后会是畸形儿?”
“有很大概率。”
“你也说是概率,万一他很健康呢,万一…”
“你是打算拿孩子的未来,赌这个万一的小概率么?!”
院方代表打断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应该清楚,畸形儿意味着什么…你和先生,不是有两个孩子了嘛,等休养好身体,如果想生孩子,还是可以再生。”
白颖语塞,凝噎,良久:“你们要我打掉?”
“现在还不行,再等三周,可以进行药流。”离开前,院方给了中肯的建议。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因为胸肋骨折被压迫脏腑的沉闷,我却不愿压抑,放任自己的情感。
“你笑什么?”白颖望着我,润目掩不住地难受。
“我笑,我输的不冤枉。”
我朗笑道,“这么好的演技,不当演员太浪费了…怀孕了,喜事呀,要不要我把这个喜讯告诉你的郝爸爸,这才回来多久,又怀上了…我真该给你们点个大大的赞。”
辩解,理由,借口…想象中的推诿,并没有如期而至。白颖沉默了,然后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孩子是你的…”
果然,又是荒唐的说辞,我正欲讥讽。
“你烧那晚,也是我的排卵期…”白颖低下头,“我只做了那一次,信不信,随你。”
我笑得岔气,胸闷呛得几声咳嗽:“你已经知道我有弱精症。”
“弱精,不是无精。”她只说了几个字。
我笑了,还想愚弄我,就像过去她带我见何慧一样,所谓的一切正常?!
我轻吟一笑,她却静默。弱精,不是无精,这种废话…她也能说出口…
笑着,笑着,我好像笑不出声了,胸膛里挤满苦涩,比笑更强烈的哭…
“如果这孩子是我的…”我眯起眼,“好,好呀,死得好!”
白颖,不是我不给机会,而是天注定,是你活该呀。如果你没有下药,那么孩子就是你最大底牌,现在这张牌没了,没了,哈哈…
如果你没有骗我,那么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将是左家最后的血脉,就冲着传承香火,我也不得不容下你犯的错,可惜…
我们和这孩子,无缘,或许他出世就是错误…
死了也好,这样,才对得起我左家,空前绝后!
眼前的男人,不是过去的温情形象,白颖不由想起过去一年,多少夜晚做过的噩梦,梦魇里的恶魔,丈夫手里举着匕,一刀割破儿子的脖颈,儿子口里喊疼,任她跪地哭求,左京还是将儿子摔下楼。
在她濒临绝望求死时,丈夫将女儿杀害,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这个景象,在睡梦里出现过很多次,恐怖是因为恐惧,害怕丈夫的报复,所以才会勾勒出丈夫恶毒狰狞的模样,将自己活得像受惊的羔羊,人畜无害,便觉得回来时得到救赎,自我感动的洗白,却在梦里将丈夫编织得成伤害家人的恶魔,而现实里,她才是恶魔。
恶毒的女人,才会想到下药害人,她害死了孩子,害死一个还处于胚胎亟待育的孩子…
那是她和丈夫的孩子,被她的卑劣算计害死了。
白颖看着丈夫,同一个病房,却没了共同的言语。记得,久远以前,还是有过欢乐的时光,呃,多久以前呢?
阳光好像很淡了,哦,太阳快下山了。她从病床上下来,踩上拖鞋,慢慢走向窗户,想再看看阳光,想留下些美好。
夕阳的余晖,美得动人,但它就要落幕了,傍晚,再昼长的夏天,也要迎来黑夜。
“告诉我,我该死么?”白颖的嘴里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
“也许你可以问老白,他才是大法官。”我沉默了一会儿。
“他会杀了我的。”白颖摇摇头,“我是白家的污点,白家是不可以有污点的。”
“所以,我该死,对么?”她的语气轻飘,吐出的话连我都觉得有些陌生,决定不再理她,
“很抱歉,没抓牢你的手,是我自己松开了…所以,你不用告诉我答案…”她温柔一笑,“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也许就像这个噩梦一样,我把你想得很坏;你想拉我上去,我却害怕你要推我下来,所以,就这么松开了…最坏的人,其实是我啊。”
白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着细不可闻的呓语。
恍惚间,眼眸却看到男人已经站上窗台,回头朝她一笑,嘴里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呢?
这句话,在梦里听了很多次,什么都听不见。
但这一次,她听到了。
人都死了,为什么就你不死?
谁死了?孩子死了。谁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有谁?我的丈夫。梦里,他就是从窗台上跳下去。
“老公,我真的该死吗?”
白颖仿佛看到噩梦里的翔翔和静静,身上全是血,还有那个手持匕的恶魔丈夫,他们都朝自己一笑,然后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