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从她的头顶冲刷而下,将她缓慢升高的心跳隐藏。
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坦白自己心事的人,也一直讲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好,在无数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刻,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不要动心,不要寄予希望,这样才不会伤害自己。
但有些事从来都隐藏不住,装不在意永远都只是假装。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周惟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肩膀上盖着毛巾,浑身清爽地回到客厅。
江述没有洗澡,但也脱掉了防护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到她来了,不慌不忙地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
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两个人都在酝酿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冒险救冯桥?”周惟静先开口了,“你有多少把握自己一定能在最后关头抓住那条绳子?”
江述扯了扯嘴角,“没有啊。”
他抬起头快速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这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周惟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快要被他气笑了,“你不会是因为我吧?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知道的吧?你应该不是那种听不懂人话的人吧?那你是什么动机才能做出这种愚蠢的自杀式行为呢?”
一连串死亡问号,周惟静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你告诉我,你、不、会、是、在、赌、气、吧?”
江述忽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瞳看着她,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我为什么要用我的生命和你赌气呢,你又在生气什么?我死了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惟静摊了摊手,“行,你说得对我不该生气,那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当这个盟友好了,我实在是不想和一个对女朋友那么冷漠,还随时抽风想当好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当盟友。”
她倏忽站起来要走,“东西我们一人一半,房子我也不赶你走,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一把扯了回去,因为用力,她几乎整个人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她想挣扎,却被他死死圈住,在她不知道不知道推到哪里江述低低发出一声‘嘶’的痛呼后,她立马僵住了。
江述将头埋在她肩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连带着她都感受到了,“你不如承认好了,你很担心我,比担心那个前男友更关心我。”
周惟静僵住了,把他推开,但下一秒措不及防地双手捧住江述的脸,认真地说,“你当然比冯桥重要!”
他愣住了。
肉眼可见的,脸上连带着耳朵一片都像火烧过了一样。
这话脱口而出后,周惟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轻咳了两声放开他的脸,欲盖弥彰地视线瞥向另一边,嗫喏道:
“之前不跟你说,是这件事有点丢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冯桥,所以冯桥出轨和蒋文璐结婚,我当时是有点伤心,但很快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回事的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感激想要帮他和想要和他在一起时不一样的。”
江述左手不断摩擦着沙发粗糙的布料,急切问道,“所以大学的时候跑来跑去陪他看电影参加艺术展,还头一次用了外婆的关系想要帮他进好项目组,都不是因为喜欢他?”
周惟静点了点头,“冯桥这个人虽然温吞懦弱还没主见,但他确实是个心肠很软的烂好人,当初她外婆出事后,是他主动陪我跑医院,还教我做饭照顾病人……”
在她被刘文明打得时候,家属楼里人都做惯了好人,不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在后来被打到进抢救之前,都觉得外公打孙女,天经地义,管教孩子而已。
只有冯桥会对她的惨叫声产生不忍,敲门说,“刘爷爷别打了。”
是她主动追的冯桥,也是她先发现的冯桥喜欢她。
所以后来她发现冯桥为了前途和刘文明推荐选择了和蒋文璐结婚,她并不生气。
周惟静也是想要冯桥能幸福的。
虽然她在这个基础上,同时也很烦他,烦他的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烦他的自以为体贴温柔。
江述的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开心,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我一直以为你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你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过去,就算不喜欢了也有感情。”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自嘲一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那个臭土豪家的傻儿子,我怕你生气,我怕你丢下我……”
“我怎么敢赌你会不会因为我活了他死了就生我的气呢?”
童年摇摇欲坠的阳台,冷风里几乎冻晕,他的家里最多余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总是害怕,自己对于周惟静来说,会不会是多余的那个。
周惟静心头一震。
她从来只想过她自己的那些过去,那些苦衷,那些说不出口的苦涩,沉重的童年让她几乎忘记了江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有多么的没有安全感。
眸光含泪,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江述的眼圈有些红,视线追随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他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从来没有什么女朋友……”他笑道,“你总是比我聪明,读书也好,别人的评价也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输给你,你有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我就故意在你面前搞出一个感情很深的女朋友,我说了吧?那个贝溪芮真的是个骗子……”
周惟静破涕为笑,锤了下他的肩膀,“这种东西也是用来争输赢的吗?”
“对对对,因为我没有你聪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