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沉,夕阳透过窗棂,将母子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上,如同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
老夫人低沉:“造孽啊!我们萧家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母亲放心。事成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这个决定!毕竟只有真正将萧家与陛下绑在一起,太子才会彻底死了这条心!”萧远道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墨渍,“至于瑶儿的脸,肯定会好的,静玄师太那个'以血养颜'的方子……效果出奇得好。”
他语气轻柔得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却让老夫人浑身发冷。她自然也是听说了,那个所谓的“方子”,是要用活人鲜血做药引的邪术!
“你……你用了谁的血?”老夫人声音发抖。
萧远道将染墨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在明灭的火光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母亲何必明知故问?反正……那丫头已经'暴病而亡'了,不是吗?”
萧老夫人闻言踉跄后退,沉香木拐杖“咚”地撞在青石地上。她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住衣襟,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你……你当真疯了不成?!”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是你的亲生骨血!”
萧远道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墨渍在官服上洇开一片狰狞的痕迹:“母亲慎言。四丫头已经出殡,这会儿怕是都过了奈何桥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难道您想让全京城都知道,咱们萧家出了个倒贴太子都不要的姑娘?”
窗外的夕阳彻底落下,黑夜将书房笼罩在一片诡谲的暗影中。老夫人恍惚看见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像是炭盆里将熄未熄的余烬。
“那口棺材里……”老夫人声音发抖,“分明是个丫鬟……”
“母亲!”萧远道突然提高声调,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外。待确认无人偷听后,他才凑近老夫人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您既然知道是丫鬟替死,就该明白这事经不起推敲。”
炭盆里的帕子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盘旋上升。萧远道盯着那缕消散的烟雾,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儿子已经派人去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夫人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收紧:“你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找到那丫头……”
“自然是永绝后患。”萧远道轻轻拂开母亲的手,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不过当务之急,是治好瑶儿的脸。”
他语气轻柔,像是在说什么小事一般:“静玄师太说,至亲之血效果最佳。母亲放心,不会要那丫头的命!”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每次取一小碗就够了。”
老夫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望着儿子平静的面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个曾经抱着幼女在梅树下吟诗作对的儿子,如今竟能面不改色地谈论如何放亲生女儿的血。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老夫人颤声问道。
萧远道忽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报应?母亲我如今做到这个官位,得已的、不得已的事情我都做过!”他猛地收住笑声,面色阴沉如水,“这世道,胜者王侯败者寇。”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求见您!”
萧远道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模样:“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先退下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下个月的牡丹宴,瑶儿一定要出席的。”
老夫人独自站在渐渐暗沉的书房里,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扯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一颗佛珠滚到炭盆边,被余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老夫人恍惚想起,当年萧佩雪出生时,也是这样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那孩子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满院的昙花突然同时绽放。
“造孽啊……”老太太浑浊的泪水滴在青砖地上,很快被吸得无影无踪。
——
萧远道要接回萧玉瑶的消息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倏地在府中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老爷派人去接大小姐回府了!”
“可不是,朱轮华盖车,排场大得很!”
“不是说大小姐的脸……”
萧宾月倚在回廊的朱漆栏杆旁,手中团扇轻摇,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尽收耳中。扇面上绣着的蝶恋花图样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恰如她眼中闪烁的思绪。
“小姐。”春桃小步跑来,额上还带着细汗,“奴婢打听到了,老爷昨儿从太子府回来,连官服都没换就急着派人去接大小姐。”
团扇倏地一顿。
萧宾月指尖微微收紧,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想起昨天清晨在垂花门处瞥见的那一幕——父亲下马车时,官袍下摆沾着几点暗红,像是打翻的朱砂,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太子府……”她轻声呢喃,扇面重新摇动,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
这不对劲。
前几日父亲在祠堂宣布萧佩雪死讯时,眼中的嫌恶与解脱毫不掩饰。那时他便知道,与太子的联姻之路已经断绝。为何从太子府回来,反倒急着接回那个毁了容的嫡女?
难不成因为萧佩雪的“去世”,父亲改了心思,又愿意让萧玉瑶嫁入东宫,自己要彻底绑上太子这条船了吗?
夏荷端着参汤进来,在参汤的热气氤氲中,萧宾月冷笑一声,她原本想用萧佩雪切断瓦解太子与萧府的联系。
但若是此刻这个情形的话,她觉得萧玉瑶“不小心”成为皇帝的妃子,事情应该更好玩吧!
“父亲啊父亲,既然你那么为难!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帮你一把,如何?”萧宾月端起参汤轻轻喝了一口!想到萧远道在朝堂上猝不及防的模样,参汤的暖意顺着咽喉滑下,竟比往日更添三分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