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去瞅自己的儿子,往日扬言没遇到合适的终身不娶的人,面上竟也有了不好意思。
看着跟前一对刚成的祖孙,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辛夫人心头大抵猜到了自己儿子为何会喜欢上这位三娘子了。
她身上藏着一股劲儿,能让人看到希望。
辛家的风雨与兴起,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场起伏罢了,可里头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遇上了一个能拽着你往前的人,怎可能不被吸引。
旁的新妇敬完茶,巴不得早些离开,可她没有,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与夫君家里的人多多相处。
不外乎他辛泽渊紧攥着不放,确实捡到了宝。辛夫人几十岁的人了,此时竟生出了几分庆幸,庆幸皇帝把人放了出来。
辛夫人出神的功夫,那头祖孙俩已经商定好了要给对方做什么好吃的,韩千君起身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就这么说定了,祖母好好吃药,待好起来了千君替你做烤鸭。”
“好好…”
昨儿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还有一些脚程远的宿在了府上,另择日子再走,辛夫人得过去招待,且他们也有要见的人,辛夫人没留他们一道用饭,“这几日好好歇息,不必每日都来请安,来了你祖母的身子也见不了,我嘛,早上起不来…”
实则近一年来,辛夫人早上很早便醒了,新人累了一日,昨夜又闹到半夜,犯不着早起敬茶。
他辛家是乃书香门第,可绝非迂腐之辈,规矩是人定出来的,何必非得把人框死。
——
见完了老夫人和辛夫人,接下来得去见辛家最大的主子,辛太傅了。
在祖母和婆母跟前得了个好印象,韩千君出去时脚步轻快了许多,手里的两只匣子是她得来认可和奖励,且不论里面装了些什么,意义已非同凡响。
出了老夫人院子,韩千君才舍得递给鸣春,“拿出去放好。”回头扯住辛泽渊衣袖,提前询问道:“祖父凶不凶?”
辛泽渊摇头,“但有些严肃。”断不会有祖母和母亲的热情。
当年他身为几十个学子的先生,没人不怕他,连皇帝在他手里都逃不过汗流浃背,随着年岁增长,慈祥了一些,但常年堆积起来的威望刻入了骨髓,谁见了都会紧张,肃然起敬。
一刻后,韩千君见识到了。
辛太傅屋里的陈设和辛老夫人的不同,除了一张木几和几个蒲团,四周全是书架。
那股空旷与安静,倒是与外面府邸的气氛相符,算是知道辛公子为人先生时身上的那份威严是从哪里来的了。
家族遗传。
她与辛泽渊跪在辛太傅跟前,良久都没听到声儿,待茶水一到两人齐齐磕头敬完茶,终于得到了回应,“起来罢。”
嗓音苍老却不失力量,韩千君微微抬起头,没看到辛太傅的脸,只见到了与曾经辛公子身上那件异曲同工的青袍。
肃然与书香味相融,让人不敢亵渎半分。
韩千君垂下头,便听辛太傅道:“辛家欢迎韩娘子的到来。”
韩千君的眼珠子不敢乱动,大抵这辈子都没如此紧张过,毕恭毕敬地额首道:“多谢祖父。”
辛太傅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韩家的三娘子,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上顿了片刻,嗓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若是有想要看的书,随时可以过来翻阅。”
韩千君重重点头,“好的。”
心底却道,大抵不会有那么一日,她借什么都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来借书。
茶敬完了,辛太傅没留人,“去忙罢。”
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韩千君可算能大口大口地呼气了,偏头看辛公子,辛公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紧张了?”
韩千君道是啊,“当初见皇帝都没这般紧张过。”
话音刚落,抚着她脊背的手便突然探去了她的耳朵,轻轻地捏了捏,“还提?”
辛公子的手劲不痛不痒,可韩千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借此讹上了,假模假式地皱巴着脸连呼疼疼疼,“夫君,饶了我,下回不敢了。”
“你敢得很。”她那模样演得逼真,把身后追上来的辛太傅身边的书童当场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一向知礼的家主,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辛泽渊收回手,等他开口。
书童忙禀报道:“太傅备了一匹枣红马,养在后院马厩里已有大半月,如今少夫人来了,便交给少夫人了。”
韩千君愣了愣。
辛太傅给她送了礼物?
还是一匹马。
一大早得了三份礼,尝到了被幸福包围的滋味,韩千君膨胀了,当下同书童许下了豪言壮志,“劳烦你替我同祖父道声谢,改日我一定上门借书。”
书童笑着点头,“奴才必会带到。”
目送书童折回屋子,一回头便铺捉到了辛公子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怀疑,韩千君扬了扬眉头,瞅着他道:“辛公子怀疑我?”
“没有。”辛泽渊不承受,抬步往前,“夫人想要上进是好事。”
韩千君跟在他身后,故作惆怅地道:“我自小就怕先生,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找了个先生嫁了,一个先生便罢了,府上还有个老先生…”
满口的先生,耳边突然也传来了一道,“先生。”
“师娘。”
韩千君看着前方疾步走来的六名学子,意外又惊喜,“小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