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上很不值。
路周沉默不语。
他想起这段时间来唯一考虑起那份合同是被按在桌面上,差点没了手指的那次。
后来呢?
得过且过的时候他便拒绝去思考这件事。
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在孟鹤鸣这样的人眼里或许如同蝼蚁,毫无意义。但对他来说,对他活生生的那么一个人来说,每一天确实很烂,可它不是没有价值。
他习惯了云州的天气,习惯了家乡话,习惯了从小会打他骂他凶他的家人,也习惯了夏天放在枕边甜丝丝的瓜,冬天塞满了棉花的袄。
但是他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位高权重的哥哥,和一个殷实但深不可测的家庭。
谁能那么短时间和过去完成分割?
他做不到。
路周忽然想起云州家门前的一株荔枝树,与窗外的榕树差不多高,枝叶繁茂,宛如一把撑开的伞。果期一到,它便结出许许多多荔枝,朱红色一片,几十个几十个簇在一起,压弯树梢。
或许是品种不对,它尝起来是涩的。但他的家人不介意,因为它长在那便是馈赠,他们会采下用来酿酒。他也不介意,因为只要远远看见那片殷红,他就知道要到家了。
很长时间里,那株荔枝树就是路周对家最浅薄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同样的植物便会觉得亲切。
哪怕那个家并不好,更谈不上完美。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可是天平,在他跨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悄然偏向了另一边。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路周想,如果他的人生轨迹没有走偏,如果他一直是孟家得意的小儿子,那现在坐拥这栋房子的会不会是他?
他也有平等的机会遇到想要遇见的人,不至于开局便已经输得狼狈。
路周怔怔地望向窗外榕树,一时失语。
他有点后悔参与这场对话了。
因为他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韧,他注定会输,会做世俗的奴隶。
大概是考虑的时间太长,男人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充斥着优雅和得体,说出的内容却并不如此。
“你看起来不大聪明。”他道。
路周没被话里的嘲讽凌辱到,他只是握紧手指。
男人又说:“这么简单的选择,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静默半晌,路周终于低头笑了:“你说得对,这确实很简单。没人会选择一无所有的一边。”
好似不相信他突然下了决定,孟鹤鸣眯了下眼。
“我不需要继承权。”男生接着说,“况且我知道,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你也不会愿意让旁人分一杯羹。我只想知道,我回到孟家后,云州的家人怎么办?”
云州那个奇怪的家庭,连学都供不起他上,还惹来一身债务,这样避之不及的地方还会有所谓的家人?
孟鹤鸣第一次真正不明白这个可怜的弟弟。
“家人?”
他若有所思。
是过世的祖母?生病的养母?逃窜在外惹是生非的那位养父?还是另一位担不起生计的无用男人?
即便不明白,孟鹤鸣仍旧说:“活着的自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至于惹来债务的那位,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慈善家,他该背起自己的责任。而你,只要一天有孟家做靠山,就不会再有人找上你的麻烦。”
如他所说,他不是慈善家,无论作为商人还是兄长,都没有必要替无关紧要的人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