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桥环顾,厅内亮着一盏落地灯。
他路过沙发,瞟过沈贴贴冒出的半个脑袋,走到墙边把顶灯全打开了。
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沈贴贴戴着耳机浑然不觉,他面前摊着一叠论文和两本砖头厚的书,专心地在平板电脑上写东西。
“以桥,这是我的最后一张专辑了。”
“我知道了。”宋以桥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沉着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曲子都定了吗?日程表发我一份。”
林果欢呼尖叫,连声道“还没听马上发等你哦”。
宋以桥要被她吵死,把手机拿得三尺远,挂断电话。
日程表五分钟后就被投递进宋以桥的邮箱。
宋以桥划了划手机,想着要给教授们写请假邮件,要把那首曲子翻出来重新做demo——
他打字的动作停住了。
简单的钢琴伴奏,粗糙的人声……十几年前的旋律跨越漫长的时间,分毫不差地在宋以桥脑海中复活。
本能像一头饥饿的巨兽,在他的身体里里勃勃跳动,渴望把未成熟的旋律做完。
宋以桥拧开瓶盖,指尖冰冷潮湿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
他是音乐制作人,音乐生产的步骤跟DNA链条一样刻在他体内。
他要去录音棚盯着收音,花几天几夜编曲,写一整本修改意见反馈给混音,最后母带压完,试听,再把这首曲子里扔进回收站。
宋以桥喉结滑动,冰水穿过他的肺腑,像冰锥那般将他钉在原地。
宋以桥能看见自己身上那道猩红可怖的大叉,于是他做出来的所有音乐都带着天生的畸形。
他如同一个疲惫的旅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希望能找到那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宝藏。
可是他看不到头。
“啪”的轻响。
沈贴贴把笔一搁,唰的站起来,双目无神地朝向宋以桥。
宋以桥莫名,嘴里半口水都没咽下去。
“我好像明白了……”沈贴贴喃喃自语。
沈贴贴原地转了三圈,踱到宋以桥身边,抓着他的手腕一起坐进沙发,把平板电脑放到他俩大腿上。
沈贴贴用电容笔点着,一行一行给宋以桥解释论文,纸质资料翻得哗哗响。
“……是它不可约性的充要条件。”沈贴贴讲到一半,撇过头征询:“对吧?”
宋以桥迟疑地说:“……对?”
沈贴贴眉头一皱,问:“符合逻辑的吧?”
宋以桥调整过来,顺着说:“符合。”
沈贴贴满意地点头,肩膀挤着宋以桥,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宋以桥手臂上,比平时多了几分天真的嚣张。
满屏的数学符号仿佛天书。宋以桥认不全,看不懂,如新生婴儿般无知,能做的只有注视沈贴贴文雅而理性的侧脸。
沈贴贴阐述着对宋以桥来说如咒语一样难懂的话,像一个魔术师,只需抬手扬起纱线,珍珠便会一颗接一颗地串上来。
宋以桥觉得沈贴贴一定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沈贴贴讲完,长吁一口:“太好了,我这篇论文看了一个月了,终于理解透了。”
他笑得餮足,苹果肌膨起,稚气又回到他身上。
“啊,我刚才是不是……”沈贴贴睫毛扇动几下,把堆在宋以桥腿上的书和论文搬回桌面。
一篇论文从宋以桥的腿侧落下,沈贴贴没有发现。
“我知道,没关系。”宋以桥说,“我挺喜欢听的。”
宋以桥拾起地板上的论文,扫一眼,论文标题是经典与量子仿射代数的……后面的单词他不认识。
沈贴贴抱着东西准备回房。
“沈老师。”
“嗯?”沈贴贴被叫住,回头。
宋以桥把那几张纸放在最顶层,随口问:“沈老师的研究一般应用在哪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