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才过,山里愈发冷。织布机嘎吱的声传进熟睡的李宝福耳里,隐约的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李宝福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屁股有点疼,他凝神须臾听见院里真有说话声,穿衣起床。推开门,冬雨携朔风而来,寒雨连影里,又是一身青竹长袍的晋生站于其中。
“晋生哥,你怎么来了?”李宝福笑道。
“来看看你,”晋生说,“上次你给我带信说你外甥女要读书了,我就备了几本字帖和书。”
不论农忙闲时,两家人都会相见,有时托人带信来约在镇上茶楼见见吃个饭,有时就互走个门。
距上次中秋相见已过近两月,李宝福给晋生倒碗热茶,说:“不过几本书,下着雨的晋生哥天又冷的你怎么亲自来?下次你托个话,我和哥去拿就是。还买这么多东西,多费钱,要过年了,晋生哥你省着点钱才是。”
晋生买了许多糕点和鱼虾,李宝福实在是不好意思,忙把东西推回去。
晋生却道:“没事,我月钱一钱三只能买些这个,不过这空山新雨的我看着过来很舒服。”
李宝福责了两句,看赵庄生正在煎蛋准备煮面,问:“晋生哥,你早饭用没有?”
晋生愣了瞬,随即摇头。
李宝福看赵庄生已打了两个鸡蛋下锅煎,于是说:“山民哥呢,他怎么没来?”
晋生眼神闪烁一下,说:“有生意来,他忙,下次他一定来。”
李宝福“哦”了声,随即问晋生这段时间家里怎么样,他和齐山民过得舒心不?
这齐晋两家的事,这么多年,李宝福也知晓了些。
齐母念着香火传承,三年前就开始催齐山民成婚,而晋父只想晋生多拿钱帮扶家里,这两人夹在对方父母下,日子过得有些累。
如今晋生在村中教书,一月钱虽不多,但齐山民会赚钱,两人生活上倒是无虞。
今日的晋生格外温和,只李宝福觉着他说话有些恍惚,常一句话来回两次。
面是猪油打底,醇厚鲜香的鸭蛋卧于其中,一把冬寒菜配葱花激发面香,且昨日熬猪油,赵庄生还在两人面里还卧了几个猪油渣。
如此油香十足的猪肉渣鸭蛋面,两人几下就吃完。
吃完面,赵庄生舂米,李宝福绩麻跟晋生说日头晚,雨也大,不如留下来吃过午饭,晋生默了须臾应了。
米舂完,李宝福和赵庄生开始做午饭。
“宝福你名字真好听,”晋生噙了口热茶说,“小名是寿儿,你爹娘一定很爱你。”
切咸肉的李宝福笑了下,他望向晋生,见他背着光,明亮如星的丹凤眼隐在热茶升起的雾后,与厨房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突兀。
热雾散了,晋生的脸清晰在李宝福眼前,他笑:“看我做什么?”
李宝福收回心神,继续切肉,讪笑:“没什么,我是爹娘的老来子,肯定是爱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晋生笑了笑:“确实,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李宝福道:“晋生哥你呢?为什么叫晋生?”
晋生:“我外祖母家在晋江的东溪边上,我娘在溪边洗衣服时生下了我,所以取名晋生。”
李宝福颔首,晋生又道:“我弟弟叫晋宝,名字倒跟宝弟你像一个字。”
李宝福笑道:“这么有缘。”
晋生点头,随即他歪头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宝福站得远没听清。
李宝福烧火时,总觉晋生在看他,可当他看过去时,却发现晋生只是盯着手里的菜。这让他想晋生是不是和齐山民吵架了?所以才冒雨前来,可不论他怎么问,晋生都笑着说没有,还说:“你希望我跟他吵架?”
李宝福忙道:“当然不是。”
晋生爽朗一笑:“我怎么会跟他吵架?这吵架最是伤感情,我不会跟他吵的。”
午饭是鲈鱼炖豆腐、冬笋炒咸肉、清炒芥菜、萝卜蛤蜊汤,李宝福还启了坛酒感谢晋生送书。
好菜好酒,晋生很是不好意思。
一顿饭吃完,天已放晴,晋生准备回家。
李宝福和赵庄生一路送他到村口,临别时,晋生说:“这就走了,宝弟日后有缘再聚。”
李宝福:“过了年我和庄生哥再去看你们。”
晋生笑意仍是那般温和,他点点头,又说:“可以抱你一下吗?”
李宝福愣了瞬,下意识看向赵庄生,赵庄生垂眸看他沉吟须臾微微点头。
李宝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