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户见贺绥起身朝他过来,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萧恪,一边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挡住,那模样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萧恪没忍住别过头轻笑了一声。
那猎户怒斥:“有什么可笑的?!”
“于大哥。”贺绥手按在猎户肩头,冲他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一脸纨绔相的萧恪,“允宁。”
“洪喜。”萧恪整个人歪在椅子上,单手支着头懒懒唤了一声、大太监洪喜一抬手向雅间内的侍卫一挥手。
猎户手摸到腰间了匕首,满眼警惕,但那些侍卫只是自他身边经过,鱼贯而出。
贺绥拍了拍猎户的肩,宽慰道:“于大哥,允宁同我是一起的。”
闻言那姓于的猎户才稍稍放松了些,只是对萧恪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他出身行伍,一心报效家国,可见到深受皇帝爱重的皇亲贵胄竟是萧恪这等坐没坐相的纨绔子弟,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悲凉,更不要说,萧恪才强娶了贺老将军唯一的儿子,这让他们这些跟着贺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军士如何能忍。
“允宁,这是我姐夫昔日麾下先锋于横。”
于横不待见萧恪,萧恪也懒得理这等蛮人鲁汉。贺绥早有预料,夹在两人之间也没有勉强劝和,只是叹了口气,朝于横拱手一拜,正色道:“今日我同允宁来是有要事想请于大哥帮忙,我自知这话说得唐突,但……眼下京中我可信的人不多。”
见贺绥放低了姿态,刚才还犟牛脾气的汉子有些慌了神,连连摆手就去扶人。
“少将军可使不得!!老将军和白将军都对我有恩,您有吩咐尽管说便是!甭管是谁为难,我都必拼了命帮您!”说着还横了萧恪一眼。
萧恪素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被瞪了一眼,立刻反唇相讥道:“听不到阿绥说我们俩是一道来的?你是聋还是傻?”
“允宁。”贺绥板着脸斥了一句,“是我们有求于人。”
“……我错了,收回前言,你们当我不在便是。”萧恪怕贺绥真生他气,不情不愿道了句歉,虽然听起来没有半分诚意。
“允宁还有些孩子心性,不是故意挖苦于大哥,我代他向你道歉。”
“少将军放心,老于我没那么小心眼。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说。我绝没二话!”边说边拍着胸膛保证。
“户部尚书杨大人前阵子被冤,允宁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他救出来。只是我们担心朝廷里仍有人想加害于他,故而想请于大哥随行保护杨大人返乡,可能需留守一阵子。”
“杨大人我知道,咱们从前行军缺粮,还是这位老大人出手才解了大军之困!这忙我于横义不容辞!”于横是知道杨焕致的,他虽不知这样廉正的好官为何总有人惦记着要害他性命,却仍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我母亲病弱,平日里……”
“于大哥放心,京郊有处贺家的庄子,里头都是我父亲身边的旧仆,必定将令堂照顾妥当。”
听到病弱的母亲有了安稳去处,于横便没了顾虑,连连拍着胸脯向贺绥保证定保杨老先生安然无恙。
“如此…便都托付给于大哥了。我和允宁感激不尽!”
于横眼疾手快,先一步托住贺绥的手,没让他再拜一次。见贺绥闷闷不乐,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由关切道:“我虽住得偏僻,这阵子却也听了些风言风语,少将军这些日子委屈了!若是老将军还在,怎会?!唉……”
于横不住摇头叹息,看得萧恪心里窝火,偏生当着贺绥的面发作不得,一扭头,脸色更是难看。
贺绥闻言却轻摇了摇头道:“不,于大哥。允宁并非京中所传的那种人,燕郡王府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一步行差踏错便是大祸临头,我们今日选这处见于大哥也是无奈之举。出了这道门,还请于大哥只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听过。”
“少将军放心,于横知道。村里人只会知道我是收了银子去猎火狐那劳什子去了,绝不会有旁的!”
“一切都托付给于大哥了!”贺绥后退了两步才朝于横拜了一拜,这回离得远些,于横来不及拦。贺绥本意便是要对方受这一礼的。
洪喜这时双手捧着一个锦匣走过来奉上,“这是猎狐皮的定银,还请先生收下。”
“于横定不辱使命,还望少将军善自珍重!”于洪接过,最后看了眼贺绥,神色一凝便转身出去了。
贺绥神色同样凝重,立于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隔了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积压在胸中的烦闷却不能轻易排遣掉。
“阿绥,别叹气。”萧恪走过去自背后将人拥住,双手环在贺绥腰间,只是他个子不够高,即便是踮起脚头也只能勉强枕在贺绥后颈处,“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的……”
那话似是说给贺绥听,又好似是说给萧恪自己。
“嗯…我知道。”过了许久,身前人才低低应了一声。
按下心中的愁绪,萧恪换上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松开环在贺绥腰间的手,绕至人面前,双手拉住了贺绥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略仰起头冲贺绥笑。
“我又要当恶人去了。”萧恪始终在笑,只是有那么一瞬,他脸上的笑意有些难以维持。在被贺绥看穿之前,萧恪松了手,他越过贺绥身边向外走了几步,“阿绥,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店砸了,明日祁太尉可会气急败坏参我一本?”
“这处铺子是祁家的?”
“不全算是,只是多少有些蹊跷联系。不过若真砸了,恐怕也够太尉夫人肉痛些日子了。”
贺绥有些担忧。“这般大张旗鼓闹出动静来,我担心明日朝堂之上,不只是祁家,怕是言官谏臣都要抓住这错处不放了。”
萧恪摇头嗤笑一声道:“无妨,不过是个群聒噪的老家伙。何况我错得越多,上面那位便能攥得松些,这笔买卖利大于弊。”
贺绥见他心意已定,便没再多劝。出了这门,他依旧得是那个与萧恪水火不容的贺家少将军。
萧恪负手出了雅间,信步立在铺子内。不过为着他的侍卫把守在店铺门口,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客人,倒是门口来来往往聚了不少不知情的人往店里张望。
“洪喜,砸。”
“诶!别别别!”那店铺掌柜本是迎上来准备招呼贵客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萧恪那话是什么意思,原本把守在铺子外面的侍卫便鱼贯而入,二话不说便开始砸起了店。
那些侍卫皆是人高马大的壮汉,他一个小老百姓拦不住也不敢喊停,只能看着辛苦攒下的基业被打砸个彻底,号丧似的扑过去跪在萧恪脚边,求郡王爷高抬贵手。老大不小的爷们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萧恪真真是铁石心肠,直等着那些侍卫砸得差不多了才让洪喜喊停,只是此时停不停手已没有太大差别了,那掌柜的看着一室狼藉,咕咚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委屈?”萧恪歪头一笑,他这么问,那掌柜纵使满肚子委屈也半个字不敢说,可他此刻也说不出来话,萧恪问,便只能不住摇头。
“呵。有也不要紧,你记清楚了再告诉背后养着你们的人便是。”
萧恪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明明是少年清亮柔和的嗓音,此刻在那掌柜耳中鹊似那幽冥恶鬼的低吟一般,脑袋嗡得一声,身子也跟着抖落起来。
“祁家的人和东西,本王看着就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