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冰块,你怎么啦?”
余晓晓站住了脚,有些困惑地仰起视线、望着她惨白的脸,又像是怕吓到了她似的,放轻了声音再次叫,“……向舒怀?”
——被问到了内心里最隐秘的思绪,让向舒怀一时哑口无言。她望着面前神色纯善的天真小孩,几乎想要紧紧关住嘴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在此处。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个问题了。
而看她这样,余晓晓不知恍悟了什么,竟然拉长声音“啊”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是因为怕水嘛,大冰块?”
她这么说。
余晓晓似乎极度沉迷于向舒怀是小猫的设定,顺理成章地推测着,只像是安慰猫咪一样理所当然地讲了起来。
“——没事呀,温泉水很浅的,也很舒服。我和悠悠姐都陪着你呢,还有你的易特助,不会淹到的。你都可以在水里睡觉呢,有什么我们肯定会叫你的。到时候就不怕了。”
看她那副神情,好像向舒怀再不点头,她就要连哄小动物的“嗯,好不好?咪咪?”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那种话,还是不听为妙。向舒怀想叹气。
“——好。”于是,她最终还是应,“没关系。我不怕的。”
“嗯,”余晓晓就笑起来。尽管迎着向舒怀紧盯着的目光,还是抬起手,揉乱了面前大冰块的头发,“真乖。不怕不怕哦,姐姐保护你。”
……怎么就是姐姐了?
向舒怀腹诽着,没说话,结果又被塞了一个三明治进手里。
“快吃啦,大冰块,我牵着你。”罪魁祸首毫无自觉,笑得无比开朗,“待会儿就进汤了,要是把番茄片掉进温泉里,悠悠姐连我们两个一起揍哦。”
“……姐姐才不会揍人。”
向舒怀轻声嘟囔,这么无谓地反抗了一句。
她在心里补充——不会揍人。但会用各种方式揍你的良心。比直接上手疼多了。
“哇,那是你。”余晓晓鼓起脸,“悠悠姐敲我可痛了!”
这么控诉着,她还伸出手,故意有点夸张地揉揉自己的额头。
说着,余晓晓视线骨碌碌在向舒怀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又说,“不过也是,你这么瘦、这么轻,稍微用点力气就好像要散架了。我要是悠悠姐,肯定也不会敲你的——怎么啦,大冰块,你没胃口吗?中午都没好好吃饭,万一待会儿晕了怎么办……”
她嘴巴里面不停,手却稳稳地牵着向舒怀的手腕、引着她往前。
向舒怀忙着听她说话,因为余晓晓的话太密,就根本无法分心,她只觉得余晓晓像是广告动画片里的长颈鹿,眼睛弯弯、嘿嘿傻乐,一张开嘴巴,就吐出大片彩虹的河流,而河流变成一颗颗彩虹糖果,每颗糖果上都写着一个字、组成大段大段的话。
她脑袋里被连绵不断、一个个跳动着的文字塞得满满的,色彩缤纷,直撞得人头昏脑胀,一时也不觉忘记了刚刚的思绪。
于是,向舒怀干脆也想不起原本那些事了,只是被余晓晓握着手腕,一步、一步,慢慢跟着她向前。
*
从悠似乎是真的很喜欢日式温泉。不仅竹元素和色调的应用很日式,明明是私人温泉,平日里会来的访客往多了说也不过五六个,她却偏偏把更衣室也装修成了大浴池的模样。
——好在,活动空间大了几倍,还有一道可以拉起的棉麻布帘把人隔开。
还没有拉上布帘时,余晓晓只把自己挂在一端,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
“大冰块?”她好像很是不满于向舒怀不看她、只是兀自收拾衣服,“大冰块——”
向舒怀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怎么了?”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待会儿我们一起进去哦。冲一下澡再进汤。”
“……可以。”向舒怀只好答应,“你回去。”
“那我就真的回去啦?”余晓晓嘟嘟囔囔地答应,“你不要先走哦?也不要偷偷跑掉,就算不想进去了也要和我说一声——”
她好像很怕向舒怀突然跑掉似的,就这么嘟囔着、慢慢缩回去,把帘子拉好了,顺便挂到旁边的小钩子上。
“——那换衣服了哦,大冰块。”
向舒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怎么就能够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呢?
就仅仅是想起余晓晓就在自己的背后、一帘之隔的地方。布料悉悉簌簌的摩擦声音传来,她也正褪下衣物、露出肌肤。然后解下绑在小辫上的发圈,随手将柔软而蓬松的浅发拨乱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背上,蜿蜒流溢如同绸缎……
向舒怀就已经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
她咬着嘴唇,脸上的热度烧得极高,僵硬得迟迟动弹不得。
“——大冰块?”听她迟迟没有动静,布帘另一边的人有些困惑地叫她,“怎么了吗?”
“……没有。”向舒怀答,好在她出口的声音很正常,没有也在发抖,“我很快就好。”
“喔。”那边就说,“那我等你哦。”
于是向舒怀伸出手,也解开一颗自己的纽扣。
这种脑袋烧得昏昏然、几乎无法好好思考的状态,结束在她褪下上衣、看到自己肋骨鲜明而突出的惨白身体的时候。
而在更衣柜的倒影里,她还模糊看得到自己肩头一块疤痕——那只是个起点。疤痕横亘了小半个背部,斜斜擦过去,在腰部终于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