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南涛成接到消息便第一时间从外地赶了回来。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到医院里,他裤脚和鞋底沾上的泥土和黄沙都没来得及擦,满脸疲惫。
初听见顾嘉禾说事情经过时他是不可置信的,缓过神来又觉得天意如此。他同南晴一样,对顾宇彬生不出什么感情来,唯一心疼的只有顾梅芳。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喂了一只白眼狼。
南涛成沉默又茫然地站了一会,立刻担负起了家长的责任。他强硬地将喻逐云垫付的费用还了回去,握住他的手一再地感谢。
喻逐云本不想收,但南晴和南涛成的态度一样,都很坚决,他无法,不再推拒。
“谢谢你啊孩子,我都听嘉禾说了,要不是你在那边挡了一下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这是我代表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还希望你一定要……”
喻逐云才接过那一叠检查费,南涛成又掏出钱包给他塞。这回他说什么也不拿了,南涛成没办法,便说要请他吃饭。
然而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顾梅芳又还躺在病床上,几人也不可能真的跑到什么豪华大酒店里饱餐一顿。最终,南涛成跑去附近的夫妻菜馆,打包了几个沉甸甸的饭盒。
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清炒菠菜。分开装在塑料盒子里,还在冒着白色的雾气。
医院里没有方便的大桌子,所幸隔壁床的好心人借了他们一张窄小的床上桌。他们又各处拼凑了两把凳子,围在不碍事的角落。
南涛成和顾嘉禾坐在床边,南晴和喻逐云肩靠肩地挨在一块。
这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天边繁星点点。
“真是不好意思,这边只能买到这些东西,让你见笑了,”南涛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一次性筷子,给几个孩子递饭,“快吃吧,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已经很多了,”喻逐云双手接过塑料盒,语气轻描淡写,“谢谢叔叔。”
“哪里的话,是我该谢谢你!”
顾嘉禾根本不怎么饿,匆匆吃了几口便第一个走了。南涛成平常寡言少语,但今天的事毕竟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他虽是在吃饭,但其实一直都在跟喻逐云搭话。
尤其是他平常一直在外地出差,对南晴的学校知之甚少,也没听过什么有关喻逐云的传闻,所以未免有些絮叨。简直把他的年龄、班级、成绩、父母……种种或寒暄或隐私的问题聊了个遍。
不多时,周遭只剩下两人一问一答的声音。
“孩子,你以前是不是专业学过武术散打啊?”
“没有,打多了就会了。”
“哎哟,很厉害。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等下怎么回去啊,爸妈来接吗?”
“不耽误。我自己有车,骑回去。”
“晚上也要注意安全啊,要不我打车送你回去吧?刚好晚上也迟了,我得给你爸妈打个招呼,感谢他们……”
略微有些低血糖的南晴缓过来,被南涛成罕见的健谈吓了一跳。
他对喻逐云的家庭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喻逐云是一个人住在宜城的,在这里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不去京城跟家人团聚?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而南涛成问的问题简直就是无意识地在人家的雷点上蹦迪。
“不用。我一个人住。”
喻逐云的眸光沉了沉,筷子在米饭里拨了两下,平静地说。
南涛成一惊:“你一个高中生,怎么——”
喻逐云垂下眼,喉结滚了滚。
他的骨节有些微微地发白,换做平时他已经要掀桌子走人了,但此时此刻提这个话题的人是南晴的父亲……
“爸,赶快吃饭吧,”南晴忽然冲着南涛成笑了笑,声音柔软,“菜都要凉了。”
南涛成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哎,哎,是啊,你们忙了一天了,肯定饿坏了……”
“爸,你也辛苦了。”
喻逐云的手突然一松。
他用余光清晰地看见,南晴悄咪咪地将那几盒菜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在南涛成不再说话低头扒饭的时候,南晴凑到他耳畔,小小声地说:“你不喜欢说的话,就不用理他啦。”
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块。喻逐云几乎能闻见少年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味,很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看清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眨动的小鹿眼。那双眼眸清澈而真诚,仿佛藏着一个世界的光。
喻逐云重新捏紧了筷子,轻轻应了声,心里的烦躁和难言的情绪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不远处的顾梅芳似乎苏醒了,正在询问顾嘉禾南涛成的下落。南涛成刚好吃完饭,应了一声便立刻撂下了筷子。小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晴慢慢地放下塑料盒。他的胃口不大,已经吃饱了,碗里却还剩了一大半的米饭和南涛成夹给他的菜。
喻逐云还在吃。
他本就食量大,更何况今天几乎是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
塑料盒里的菜几人分分后已经没多少了,看起来寒酸又简陋。
而他委委屈屈地蜷着长腿,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饭,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南晴心里忽然就有点软,混着之前在他面前大哭一场的羞窘:“喻逐云。”
“嗯?”
南晴犹豫两秒:“你还比较想吃什么?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下楼去给你买。这里应该还有开着的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