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官邸。
今日夜,张府来了客人,还并非一般的客人。
一名是当朝次辅,一名是吏部尚书。
这两位放在外头,随随便便都是踩一脚抖三抖的角色,可在张府府上,也只能以下位者自居。
此行来张府还算是隐蔽,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少部分下人知道。
游七将二人引入后堂,张居正正在堂上等着,堂中已温上了一壶黄酒,还有几碟子小菜。
“元辅。”
“恩府。”
王国光与申时行,二人在堂外恭恭敬敬的一礼。
张居正见到此,立即起身迎了出来说道:“诶呀,汝观兄、汝默怎得如此客气,外头天气寒冷,快快快,进来靠着炭火取取暖。”
王国光某种意义上算是张居正的政治盟友,而申时行则是张居正的门生,三人自然时常走动。
寒暄一番,三人便共同入堂,围着炭火坐下。
靠着温暖,王国光才觉得自己恢复一些气力,不由得感慨说道:“围着炭火,不由得让人想起白乐天的一篇《卖炭翁》,所谓‘心忧炭贱愿天寒’,道尽了平民百姓之苦楚,实在是令人可悲可叹。”
张居正颔首:“如今年月越发寒冷,到了季春时节,却还犹如寒冬一般,咱们食君之禄有万民供养,能依靠这些炭火取暖,城中百姓可是难熬。”
王国光对于民生问题更加敏感,他感慨万分:“归根结底乃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我朝田赋积弊,恰似杜工部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豪强隐田,小民代纳,此非改不可!
可惜,新政推行有多方阻力,我等举步维艰。”
申时行欲言又止,可终究是咬咬牙说道:“近年来,反对的声音愈演愈烈,恩府的新政自然是好的,可还是得徐徐图之,不可太过激进才是,恩府不可忘商鞅、霍光、王介甫之旧事啊!”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只有三人在场,他终于可以不吐不快。
可没想到。。。
“激进?”张居正霍然起身,桌边的烛影摇动。“汝默(申时行字)可知,国库在新政前空虚到什么程度?
蓟辽总督戚继光上月奏请增筑御敌台,需银二十万两,若没有清丈法增添赋税,这些银子去哪里拿?
还有辽东总兵李成梁抗击鞑靼、西南土司连年叛乱,哪里不需要银子?
朝廷已经到了危如累卵之时,若不用重典,不出几十年便会天下大乱!
此非我明哲保身之时也!”
“这。。。。。。”申时行没想到张居正会如此激动,立刻认怂。“还请恩府息怒。”
看着犹如小媳妇一般温吞的申时行,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这也不怪你,此乃我心中执念罢了,国朝那帮缙绅,嘴上说着朝廷不可与民争利,实际家中窖银却堆成山!
缙绅富贵逼人,小民苟且偷生,这天下必要大乱。
新政必要推行不可!”
王国光有些颓然,对着申时行劝慰说道:“汝默莫要放心上,元辅想要推行新政,便必然得罪无数人,前有御史刘台弹劾元辅‘祸乱祖制’,后又有苏州昨日有秀才鼓噪,言新政成新害,此间困苦我等岂是能够知晓?”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忽的说道。
“不知陛下的意思是?前次朝会争端,见陛下。。。。。。”
张居正眯了眯眼睛说道:“陛下长大了,自是要亲政的,可新政必要推行,此乃难解之题。”
此话很简单,却似乎说出了无数愁绪。
“前次陛下似有袒护那杨四知之意?”
王国光看出了些门道,却不透彻。
张居正摇摇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