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戛然而止。
我怎么忘了,傅恒想要的从来只有那个他想用军功换回的人。
我望着傅恒,待他转身面向我时,又瞬间移开眼神。
“尔晴?”
傅恒疑惑地看着我,貌似不明白我为何不说下去。
我敛了声气,淡淡自语:“是我救驾有功,求赏之事,凭何让给旁人……”
是了,不让。
十九
回京后不久,乾小四下了一道谕旨要我入宫参加中秋宫宴。
傅恒并不希望我去,却说:“你若是不想去,我明日可向皇上表明,便说你病体未愈……”
我截话反问:“我何时说我不想去了?”
傅恒只看了看我,无一句解释之言。入夜,他来到卧房,无视我直接从柜子里抱出被子说:“今晚我睡这儿。”
这么晚过来不止是要在榻上睡一晚那么简……
“哎哎,你上床作甚?你不是一贯睡榻吗?”我被傅恒挤到床的内侧,惊声质问。
傅恒面无表情地答:“我今夜想睡床,怎么,不行?”
“行行行,随你。”
我抽过被他压住的被子,继续看我的话本。没过一会儿,我感觉有一道凝重的目光朝我投来,紧接着便响起傅恒的声音:
“为何非要入宫?”
我笑:“是我非要去吗?那是圣旨,抗旨是会掉脑袋的。傅恒,你这么盼着我死啊?着急续弦?”
傅恒被噎得不善,缓了半刻,说:“我说了,我可以帮你回绝……”
“多谢,不必。”我说完以后实在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他,“我倒纳闷,以往我奉旨入宫,你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这回话里话外的拦着我不让我去?”
傅恒起身与我并坐,貌似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才开口:“你难道看不出来,皇上对你,与对旁人不同吗?”
原来是怕我攀附龙恩。
我默然嗤笑,目光重新移到话本上,一边翻看,一边不咸不淡地说:“嗯,好像是。不过皇上应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多了几分客气吧。”
这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傅恒看上去依旧心事重重,眉梢眼角结了一层霜。
我睨他一眼,毫不避讳道:“你放心,我对那张龙床不感兴趣,躺的人太多了……”言未尽,又拍了拍床面,“还是这张床好,最多也只是你躺过而已,还算干净。”
“还算干净?”傅恒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嫌我脏?”
“唔,现在还好,等以后你纳了妾,肯定是嫌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此事?我何时说要纳妾了?”
“你不要,耐不住老夫人要。高门权贵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让一个又一个女人为你们传宗接代,生一个又一个孩子。偏你傅恒要标新立异,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尔晴,我今夜来此,并非是要与你做口舌之争……”
呵,我和他之间不做口舌之争还能做什——
哎?
我翻话本的手突然停下,眉心不自觉微耸,转头看着傅恒,心中恶趣横生。
我强忍笑意免得露馅儿,把话本放在旁边的同时暗暗调整一番,让自己的眼神充满暧昧和挑逗之色,亦让自己的每一寸呼吸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沾染上难以克制的情欲,不动声色地伏身倒向傅恒并且抬起手轻摸慢抚他的肩膀,又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来回摩挲。最后,我掐着嗓子用柔软黏腻的音调对他贴耳呢喃:“不做口舌之争,那你要做什么?嗯?”
“……”
傅恒喉间轻微滚动,想必他不会不明白我的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且凭我现在与他的距离,我清晰感觉到他的耳热,这股热气不但可以融化方才他眉目间的霜寒,便是满城风雪亦可为其消融。
傅恒睁圆眼睛呆愣须臾,倏地意识到被我调戏了,沉着嘴角拨开我的手——力气不大,只轻一拨弄,全无恼意——随后闷头躺倒,背对着我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睡觉。”
真是比话本有趣多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傅恒斜过身子浅浅瞪我一眼。
“好了好了,睡觉,睡觉!”
我哄了两句便也躺下,侧身背对着他,没多久酣然入梦,睡得格外安沉。
尽管傅恒不愿意我再出现在乾小四面前,可出于种种考量,他还是带我入宫面圣了。
【1752年9月】
宴席间,乾小四提及秋狝时用鸟铳打死猛虎的壮举,当众命内务府打造石碑以纪念此事。他说话时屡次三番地看向我,眸光着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佯装不见,举手投足皆表现出半刻离不开傅恒的模样,至此,那道目光才有所收敛。
稀奇的是,傅恒对我的举止似乎颇为享受。
我猜他大抵是为了保我一命,故与我配合默契,共演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给乾小四看。亦或是乾小四已有过一次夺爱之举,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傅恒便绝不可能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外乎如此。
我稍稍平复心绪,回想领旨那日我私下塞给传旨公公不少银钱,打听到各宫主子都借着此次宫宴卯足了劲儿争宠,舒有矿尤甚。
之前御花园彻夜吟曲,舒有矿被人嘲笑许久,连木兰秋狝都没能去成,因此立誓要把握机会一雪前耻,提前几个月便去找宫廷乐队排练节目,以西洋乐器伴奏再唱《宫墙柳》,还美其名曰:人在哪里跌倒,便要在哪里爬起来!
若非脑子少了点儿灵光,凭这股子劲儿,舒有矿争起宠来自当与魏璎珞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