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太对。」思悠轻声说。
「不太对?」祝映台环顾四周,见着有人陆续从船舱里出来,一个女子哭哭啼啼地被人扶出,已然是哭得快要晕过去了的样子。祝映台以为思悠说得是新死之人的阴气,遂道,「这儿刚刚有人离世气场难免有些不平。」
「不是的师父,」思悠摇了摇头说,「这个人,死得不大对劲。」
祝映台的眼神猛然一凛,问思悠:「你说什么?」
思悠说:「我说这个人死得不正常,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思悠蹙起了小小的眉头,他说,「像我们这种精怪,对于天地灵气是最最灵敏的,因为就是要靠气来修炼,我总觉得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祝映台警觉地站起身来。他曾经也是一个能够感应气场的人,然而到了这个年代以后却完全丧失了这种本领,再后来,连罗睺都失去了控制,老实说,以他现在的能力,或许还不如当初在现世之时的一半厉害,这也让祝映台在无形中对梁杉柏产生了一种依赖,尽管连他自己都未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思悠说:「我、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有什么……」突然,他噤声不语,躲到祝映台身后,拉着他的衣袖,身体不住地颤抖。
「思悠?」祝映台转过脸去,却见梁杉柏正从船舱内慢慢走出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祝映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但是此时在他眼前的梁杉柏确实与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但是从前的梁杉柏从来不会让他觉得有如此大的压力,这感觉就和昨晚他所见到的独自站在甲板上面对风雨的梁杉柏一样,虽然他并不知道昨晚梁杉柏在于什么,祝映台当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狂风骤雨敲打下的河面,梁杉柏当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单手撑地,就像是在举行一个仪式,又或者是与什么东西在对峙,而祝映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能见到的只是一片乌云。
虽然祝映台看不见,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梁杉柏昨晚确实看到了什么。祝映台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他真的觉得梁杉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从,就从那一晚他们拜堂以后开始。
注意到祝映台的眼神,梁杉柏猛然转过脸来,祝映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因为梁杉柏的眼神是那么冷。当发现是祝映台的时候,梁杉柏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从冷冰冰的凶狠变作了一种故作的冷漠,祝映台顿时感到身上一松,那种如有实形的压迫虽然没有了,但那种奇怪的冷漠与忽视却又让他难受起来。
又来了,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祝映台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他想要拉住梁杉柏问他个清楚,问他现在到底当他什么,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昨晚又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祝映台正要上前的时候,船舱里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啊」的一声,祝映台一愣,梁杉柏已经飞快地冲了回去。
又一个人倒下了。
上官烈皱着眉头听属下的回报,这次倒下的兵士叫做王全,和陆甲住一个舱房,所有的症状都和陆甲一样,体温低,眼窝凹陷黑青浑身无力,除此之外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会不会是瘟疫?」祝映台说,只有瘟疫才有可能由此及彼地传染,并且在短时间内迅速发作,恐怕这还是一种十分厉害的瘟疫。
王铮说:「属下的想法与祝先生一致。」
上官烈说:「巫医怎么说?」上官烈从齐国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始终支持他的大祝胡晋,因为后者还要监督牛山陵的封印工程,只有等工程完工了,才会来与上官烈汇合,何况巫医实在太过举足轻重,上官烈也并不敢随意招募,以往碰到什么事,他们都是自己处理,这次是确实没有办法,才临时在镇上找了人。
王铮说:「巫医也看不出名堂来,只说似是感染了恶疾,想要举办一场除秽仪式。」
上官烈说:「让他试试。其余人暂时撤出那一层舱房,另外专门收拾一批舱房给这些人住,等到除秽仪式结束以后再作打算,最近给王全用的食具家什也都与其他人的区隔开来,让所有人都服食防疫汤药,尽量避免新感染者的出现。」
祝映台说:「记得用生石灰消毒。」
上官烈说:「生石灰?消毒?」
祝映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的人们恐怕还不知道生石灰这个名词。那么这个年代有生石灰吗,祝映台正在努力回想,却听一个声音道:「即是用蜃燔烧后的灰倾酒在疫病患者的住所周围,壳灰有驱虫清秽的效果,这样可以减少疾病传染给其他人的可能性。」
梁杉柏走进来,整间屋子里有数个座位,上官烈坐在首位,右手边是祝映台,左手边是王铮,两人身旁都有空位,梁杉柏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却选择了坐在王铮身边。祝映台忍不住看向他,然而梁杉柏却看也不看他,只是转脸看着上官烈。
上官烈说:「原来如此,这件事就由王铮你去办吧。」
王铮应了一声,领命下去了。上官烈这时候也站起身来说:「我也去浏河镇上走一趟,也许他们那里的人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梁杉柏站起身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阿柏……」
祝映台和上官烈同时开口,上官烈来回打量了两人一番,摆摆手说:「你留在这里保护祝先生的安危,浏河镇我自己过去就可以。」说着,在梁杉柏开口之前,退出了屋子,还贴心地为两人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