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世人皆道,武成侯忠肝义胆。
可接下来皇帝种种行事之荒唐,却让这份忠心,成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见时彧死死咬住后槽牙,程观知道他又陷入不堪回忆,不由得有些懊恼,“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
见他不动,又把其中一盏茶往前推了推,“不说这些了,喝茶。”
半晌,时彧抬手握住茶盏,神色有所缓和,程观这才松了一口气,抿了口茶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咬牙坚持,无非就是为全先主公的忠名,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拧巴着呢。那这样,我也不想当什么车骑将军了,你就在你这宅子里给我腾个屋子,你去哪我去哪,你干啥我干啥,好不好?”
“不好。”
赌气似的口吻把程观逗乐了,“怎么,还气起来没完了?”
“你一个孤家寡人,住我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正好和你搭个伴吗?”程观又把茶盏往嘴边送。
“不必,我夫人在,不方便。”
“噗——”程观一口茶喷了个干净,“夫,夫人?哦对,你早就成亲了,弟媳在哪呢,快让我见见!”
时彧看看手里溅了口水的茶,无奈放下,又用袖子抹了抹脸,“她出门了。”
程观嘿嘿一笑,“出门了?那我留下用晚膳,等她回来。”
宿、虚、室、参、商五个陵邑就像五根手指,呈扇形将长安城半包裹在内,加上五陵邑北侧的渭水,一起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
宿陵邑和商陵邑分别处在最西侧和最东侧,路途遥远,乐知许让秦睿和昭然也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进了商陵邑的城门。
乐知许和昭然伏在车窗在看,她们之前没来过,虽然城中布局也都大同小异,可还是看一切都觉得新奇。
“夫人,您看,周家的衣裳都卖到这儿来了!”昭然激动指着,街角一位身着周家衣裳的富家女公子,惊呼道,“周扒皮所说的二十一件,不会也是掺了水的吧?”
“昭然,你小声点。”秦睿谨慎道,“这商陵邑住的也都是些豪族贵胄,冒犯了谁家都是不好的。”
“哦。”
乐知许却没出声,说实话她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竟有这样的影响力,毕竟在这个时代,全靠口口相传。
看来这群官眷夫人,富家子弟们的消费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马车在一个气派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向贤搀扶乐知许下车。
“这家姓曹,老夫人是我王母的闺蜜,她的儿子是当今大鸿胪,也就是专门管朝会啊、封绶这种活动礼仪的。”
乐知许听了,不免赞许道:“不错嘛!懂得可真多。”
“嗐!主要是府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天天说这些,不想记也都记住了。”向贤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走吧,咱们进去吧。”
因早就打过招呼,曹老夫人正在正堂里候着,简单寒暄了几句,问候过淄阳侯夫人之后,便找人领他们往内院去了。
曹府院子景色别致,青松拂檐,堆石成垣,一步一景让人目不暇接。
管家领着他们,兜兜转转,穿过一个掩在亭后的月门,才停了下来。
这里不同于别处,当中没有布景,而是留出一大片沙土空地,空地上用木头搭了戏台似的低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玉器琳琅满目,仔细看过去,大多数都有破损痕迹。
乐知许见一只玉壶造型奇特,便俯身多瞧了两眼,还没等她看仔细,只听得廊下有人大喊一声,“别碰!”说完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她本也没伸手,被这一声吓得一缩脖,向后退了好几步。
向贤帮她稳住身形,二人齐齐望向来人。
此人看样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面容清瘦,素青色的衣摆上沾了好些白色粉末,他先端详了玉壶确认无恙,这才抬起头来,“这只玉壶刚修复完,还不能碰。”
管家介绍道:“这位因为太过痴迷玉器,已经将自己改名叫玉痴了,玉痴先生,这两位是宿陵邑来的,向世子和时夫人。”
乐知许忙拿出玉珏碎片,“玉痴先生,您帮忙看看,这能不能修。”
玉痴接过来一看,怔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狐疑问道:“武成侯?”
乐知许惊喜,“正是!”
“大约十年前,我与武成侯曾有过一面之缘,这白玉珏修得,修得。”玉痴刚想转身回去,顿了顿,又抬头道,“不知君侯身子可还好?”
乐知许轻叹口气,“先君侯已经过世多年了。”
“啊。”玉痴一怔,盯着手里玉珏良久,“先君侯是有大义之人,夫人,您放心,我必穷尽毕生所学,十日之后,定还您一块完整的白玉珏。”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一番话说得乐知许内心动容,端端正正朝玉痴行了个礼。
玉痴颔首示意,随后转身离去。
管家道:“玉痴先生本就不善言辞,二位见笑了,请。”
“这位夫人,请留步!”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廊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他面容线条清秀精致,皮肤白皙胜雪,乍一看好似隽秀的女子。
“这位是?”向贤疑惑。
管家笑笑,“这位是玉痴先生的朋友,姓苏,也是来找他修玉器的。”
“苏画苏子墨。”那人翩翩来到跟前,执起乐知许的手,“这位夫人,苏某有一事相求,不知”
向贤忙将人拉到身后,不满道:“男女授受不亲,苏先生此举,未免有些太失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