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许跟着时彧来到跟前,认认真真朝帝后行了个揖礼,将准备好的寿礼奉上。
“早就听闻大司马夫人雪肌花容,艳绝长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后秀眉一挑,转头问道,“是吧陛下?”
皇帝一双眼睛,正在乐知许身上上下打量,闻言尴尬笑了两声,敷衍道:“啊?哈哈,是啊。”
时彧冷冷看向皇后。
皇后赵氏的父亲国丈赵镇,原任宗正,三公之乱后,由皇后吹枕边风,欲哄皇帝将其父任命为太尉。
皇帝自然是不敢自己做主的,毕竟太尉手握兵权,本以为时彧会反对,谁知他竟一口应承下来。
可赵镇还没高兴两天,时彧任大司马大将军一职,兼领尚书事的消息便传了出来,不但赵镇这个太尉几乎成了空壳,就连丞相严诵也被架空了。
辅佐皇帝的三公,实际只剩御史大夫一职,而时彧这个大司马,凌驾于三公之上,几乎包揽了所有政事。
赵镇当年没能趁乱掌权,自然不甘心,多年来处心积虑,私下里招兵买马,利用皇后的凤印没少作龌龊事,皇后更是时常在皇帝面前,明里暗里挑唆。
今日也是一样,皇后知道皇帝色心不改,必被美色所迷惑。
而女人,是最容易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的,这么好的离间机会,皇后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乐知许虽不清楚这其中利害,但同为女人,言语间是真心夸赞还是变相嘲讽,她还是听得出的。
“多谢皇后谬赞,雪肌花容妾认了,但艳绝长安这四个字,有皇后在,妾万万不敢当。”
瞥见皇帝目光收敛,皇后不动声色哼了一声。
“想不到大司马如此杀伐果决、刚正不阿之人,夫人竟如此谄媚。”皇后扶了扶头上拇指粗的金簪,厉声道,“吾的样貌吾心中有数,别说长安,就是在陛下的后宫里,容貌佼佼者都数不胜数,夫人何苦说这种虚言来蒙蔽吾。”
“皇后倒也不必自卑至此。”乐知许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被那金簪吸引,“容貌也不是女子的全部,放宽心,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你——”皇后气急败坏拍案。
时彧忍不住笑出声。
皇帝也跟着笑,“夫人倒是有趣得很吶,别站着了,快坐吧。”
席间有几人垂首掩口,皇后循声冷眼望去,默默记下。
两人还未等坐稳,只听对面“啪”地一声,有人将手中银箸顿在矮案上。
“皇后寿宴,就吃这个?汤饼、彘肉?”说话的人燕颔虎须,怒目圆瞪,正是国丈,太尉赵镇。
立在皇帝身旁的苏善忙打圆场道:“太尉大人息怒,这菜还没上全,一会儿还有鲤鱼、胡瓜”
“放肆!”赵镇硬生生开口打断,“这席间岂有你阉人说话的份儿?”
苏善一怔,旋即垂首道:“太尉大人说的是,奴婢多嘴。”
苏善张口是多嘴,那总得有个人来回话。
赵镇表面上像是在问宫人怎么办的差,实则目光死死盯着时彧。
偏偏时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夹了块肉放到乐知许盘子里,道:“夫人快尝尝。”
乐知许佯装拨弄头发,用手挡住半张脸,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就没感觉到,有人在瞪你么?”
“那怎么办?”时彧忍笑道,“他都瞪了我好多年了。”
“那我们两个一起瞪回去?”
为了不被别人听见,她凑得很近,近到脸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尤其一边遮挡一边还透过指缝偷偷去瞥赵镇的模样,着实是有点可爱。
下一秒,时彧便回过神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觉挺了挺腰背,皱眉轻道:“你坐过去一点。”
“啧,亏我还帮你瞪人。”乐知许咬牙,朝另一侧蹭了蹭,嗔道,“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
皇帝笑道:“看来今日的膳食不对国丈的胃口啊,那你想吃什么,朕叫人去做。”
赵镇见时彧不搭茬,不悦道:“听少府丞说,司马大人下令,削减了宫中用度,可有此事啊?”
皇帝见状,索性不再开口。
以往赵镇和时彧正面对峙也不是没有过,都是皇帝从中劝和,给国丈个台阶下,不了了之。
国丈兵力不足,只能试图以理压之,可时彧那嘴皮子又不是白给的,常把赵镇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是呢,皇帝又不能任凭时彧一家独大,毕竟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时彧突发奇想要称帝,赵镇那些兵还能用来搏一搏,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时彧似笑非笑,“赵大人是信不过少府丞,才跑来问我么?”
“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是问你意欲何为!”赵镇脸气得老脸涨红,“你为人臣子的,一声不吭便削减帝后用度,你是何居心?”
“赵大人身居太尉之位,也是外臣,且品阶在我之下。”时彧冷声道,“皇后寿宴上,我本不欲与你争辩,可你却咄咄逼人,那好,就请赵大人说说,作为外臣,为何对宫里一应事物了若指掌;作为下臣,为何不顾尊卑,诘问与我;作为人臣,为何藐视天子,视陛下皇权于无物?”
他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竟呈绕梁之势。
皇帝和赵镇都愣住了。
往日里时彧不过利用他那嘴皮子打太极,说不过他又无可奈何,今日却像是要动真格的。
最后还是皇后身侧的茹夫人开了口。
“司马大人息怒,国丈大人也是爱女心切,这才一时情急今日皇后寿宴,咱们还是不说这些事了,听说掖庭乐舞伎们,还为皇后精心准备了长袖舞,陛下,要不,传上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