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向昭君笑得很甜,“聊起来才发现,我们竟然喜欢同一卷书,爱听同一首曲,迷恋同一个季节”
同一卷书?
乐知许敏感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啊,作为淄阳侯的独女,向昭君一定是饱读诗书的呀。
她欣喜若狂,“秦睿,快去把我床头那卷书简拿来,我有事要请教昭君阿姊!”
向昭君埋头盯着书简看了半晌,终于抬头,眉毛拧成麻花道:“你怎么会看他的书?”
乐知许一头雾水,“谁?”
“元稽啊。”
“元稽”她轻轻重复,“那这卷书简,是说什么的?”
这下轮到向昭君诧异了,狐疑道:“怎么,难道你不识字?”
嗯,这怎么说呢
“原来是识的,后来得了种怪病,现在认不得许多了。”她自认为也不算胡编乱造。
向昭君虽半信半疑,但还是举着书简道:“其实元稽本是有名的神童,慧根早植,天赋异禀,不到十岁便写出很多有名的文章,风格独具,观点新颖,让很多文人都自愧不如,读了半辈子书还不如一名孩童。而你手上拿的这卷,叫秋狝赋,写了这卷之后,元稽遭世人唾骂,据说现在已经不敢出门,一个人躲到沧莒山上去了。”
“啊?”
怎么会这样?她有点想不通。
那天时彧惊喜的表情,让她一度以为,她不小心拿了什么旷世名家的作品,怎么也不该是卷遭人嫌的书简啊。
“这里面其实也没写什么,说的是他有幸跟着皇帝去打猎,一路上的见闻,他用了很多非常浮夸瑰丽的辞藻,去描写宫殿奢靡华丽,天子仁德勤政,林场富余繁盛,还有威凤祥麟、休明盛世之类的,总之,从头到尾,一句真话都没有,不堪入目。”
听了这些,乐知许有些懵。
向昭君继续道:“元稽本身是一介黔首,怎么可能有机会陪王伴驾?所以这本书从头开始,便只是他的黄粱一梦。文人墨客们都深以为耻,同样是饱读圣贤书,他却利欲熏心,妄想用这种谄媚的、跳梁小丑一般的文章,去赢得圣心,想要谋得一官半职,或者金银财帛之类的赏赐吧,简直斯文扫地。”
天子仁德勤政。
她虽然只见过皇帝一面,都知道当朝那位天子,与这四个字压根沾不到一点边。
不过,倒也没人规定,写的文章就一定是真实发生的事吧?
用一些夸张的辞藻去写幻想故事都会被骂,她倒是觉得,这个时代的文坛太过严肃,开不得一点玩笑。
“你还是不要看了,浪费时间。”向昭君将书简递出,好心提醒道,“还有啊,若是被人看到你在读这个,搞不好会连你一起骂,现在的文人可是很疯的。”
“谢谢阿姊,我知道了。”
她抬手接过,手指在书简上面摩挲,若有所思。
余霞成绮,散进屋内的光都金灿灿的,繁茂枝叶连同窗棂格栅一起映在地上,缓缓拉长。
时彧面色沉郁,一言不发跽坐在案前,宛如一尊雕像。
今日回来得晚,府内都已经用过晚膳了,流光一边摆着食案,一边不住去偷瞟主子的神色,一不留神误碰,杯盏倾倒,险些从案上滚落,扶桑手疾眼快,忙一把按住,可还是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时彧抬手摁了摁眼角,开口道:“端下去吧,我没胃口。”
“少主公,您大病初愈,身子还弱着呢,多少吃点吧。”扶桑劝慰道。
时彧不出声,两人只好动手,又将食案撤了出来。
出了门,走远了些,流光不解道:“我有点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一次次登云老太公的门,为什么非要得他认可呢,他不是早都告老还乡了吗?还管这朝堂里的事?”
扶桑缓声道:“云老太公桃李满天下,在朝官员中,不少都是他老人家的门生,就连先君侯,据说也得了他颇多指点,受益良多,几乎可以算作半个门生。”
“那又如何?”
扶桑回头朝主屋方向望望,叹道:“虽说得了云老太公认可,支持少主公的人会多一些,但其实也没多到能动摇根本的程度。云老太公就像是一道道德标杆,他这关过不去,就代表少主公做的事,也许可以算作与先君侯的意志相违背,亦正亦邪,是非难断,他老人家都这样,世人恐怕更难以理解了。”
流光不服气,“是非难断?就因为赵氏这一件事?”
“恐怕不是。”扶桑摇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看那云老太公反应那么强烈,哪像是”
话没说完,瞥见乐知许走近,忙颔首行礼,“少夫人。”
乐知许微微点头,看到地上的食案未动,“怎么?他没吃?”
扶桑答道:“少主公说他没胃口。”
“心情不好啊?”
流光撇着嘴,点点头。
“我能问问,白天发生什么事了么?”她问道。
扶桑一时语塞,在别的事情上,主子的心思,自己有信心都能猜着个八九不离十,唯独在和少夫人的关系上
关系不明晰,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就不好衡量。
流光“啧”了一声,抚颚望天想了一会儿,总结道:“应该算是,不被理解的痛苦吧。”
乐知许端着食案跌跌撞撞,左磕右碰进门的时候,时彧被吓了一跳。
女人身子单薄,那胳膊细得,好像稍用力一拧就会断了,如今被沉重食案坠得,更是腰都直不起来,别看她嘴角都在使劲,可食案不受控制地逐渐倾斜,看眼那一案的碗碟就要全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