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倾斜,落在男子衣肩处,似在他身形周遭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姜朔平淡垂眼,目光乜斜着,不过短短一时间,面前二人竟都抖成了筛子。
这一双夫妻匍匐于地,看上去又惊又怕。
也不知是在畏惧他京畿司统领的身份,还是在畏惧他。
姜朔心中冷笑。
尤其是裴俞章,四年未见,他身形似乎佝偻了些,一双眉也变得极细。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嗓音也尖细了些,他面露猥琐之态,俨然没有了当年世家贵公子的温润如玉。
倒像是……每每进宫时,那在姜朔身前领路的公公。
他微抬起下颌,收敛眼底情绪,平淡道了声:“世子不必多礼。”
裴俞章又狼狈地自地上爬起来。
“大人,请上座。”
对方未与他客套,右手衣袖垂着,径直入了席。
乐声再度奏起。
许是那日光太过刺眼,竟叫裴俞章不大敢直视身前这一袭雪衣之人。他吞咽了下口水,余光又随着舞乐声,止不住地瞟向那座上之人。
与此同时,身侧的女子亦在桌下轻扯着他的衣袖,戚情眸光惊惧,瞧那面色,也像是丢了魂儿。
“裴、裴郎……他好像……”
戚情尚未言罢,身侧一道锐利的眼刀,裴俞章抓紧了她的手,让她噤声。
一曲《霓裳曲》罢,又有舞娘甩着长长的水袖上前,袖袂翻飞之际,又成翩翩一曲。
裴俞章与戚情自然是无暇观赏这歌舞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思量。
姜朔早在四年前死了。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裴俞章想起先前,戚师师曾言道,许是那一碗血的缘故,他常年以姜朔的血入药,也长得与姜朔越来越像。
兴许是巧合,裴俞章心中宽慰着自己,兴许只是巧合。
世上之人众多,难免有相似之人,更何况眼前这京畿司统领,眉目清冷,仪态矜贵,与先前那卑微低贱的药奴大不相同。
他只身坐在那里,身形挺拔,与周遭宾客相较,俨然是一道极惹人注目的风景。
只是他并未动筷,也未饮酒。双手微垂着,叫人根本看不见他那只藏匿于袖中的右手……
几经思量,裴俞章斟了一杯酒,斗胆上前。
“未想到京畿司大人赏脸,愿莅临寒舍。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姜朔并未起身,反倒是他身后的乌春上前,面带浅笑,接过那酒盏。
冷风浮动,男人稍稍掀眸,蜷长的眼睫下眸色微冷,却也是应声道:“在下姓姜。”
裴俞章面色一僵。
姜朔掀起眼帘,打量着身前男子的神色,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