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关上,辰时已过。
逍遥王立在石桌边,斟茶挥了挥烟,两指捏着茶杯,仰头饮了口,转头看向嵇憬琛,道:“淮儿,那几人……杀了不解气,倒不如给哥哥当个雅妓吧。”
21
天恢复夜雨般的猛劲,乌云密布,雷鸣响彻天际,顷刻间大雨哗啦啦的下着,打湿了整座城,将城陷入水乡之中。
雨声向来有两个极端,有人喜,有人厌。就比如说,嵇憬琛讨厌雨声却又无可奈何,嵇夷献喜欢雨声自然享受。
明明是双生子,喜好都迥异无比。
门‘叩叩’三两声,嵇憬琛望着嵇夷献的仿若未闻,轻吁了一口气道了声“进”,在把注意力放到榻上滴滴的血,先不语。
有些事情不宜向闲杂人等透露太多,他无动于衷地摩挲血丝,厢房布置的香炉不知何时燃气了袅袅檀香,闻多了就平展锋利的眉头。
知府婢女将矮几端了上来,接着把热茶转移到矮几上摆放整齐,低眉顺眼地添茶,分别把茶推向两侧,随后很识趣地退下。
婢女退到门关,嵇憬琛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犹豫问:“纯妃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会不会留疤?”
婢女不动声色地瞄了圣上几眼,不太确定圣上的话语是关切还是什么,踟蹰了半响,如实道:“大夫说无碍,只是七日内别碰水即可。”
忆起那道划痕的相看,嵇憬琛不认为以偏内侧的角度是能随意被划伤的,只是乐乐有意要隐瞒,他也就陪乐乐玩。
嵇憬琛哂然,并没有在理会婢女,摆手让其退下,视线才归回嵇夷献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端起茶热茶饮了一小口。
只可惜观天相来瞧,近日来会连续下雨,不碰水是万万不可能的。
“淮儿,考虑得如何?”嵇夷献握着茶柄轻晃,垂首言辞愈加大胆,“淮儿难道不好奇哥哥的雅妓是怎么样的么?哥哥的宣雅阁,淮儿还没来过,等到了鸿洲,淮儿才来好好观赏。”
关于鸿洲宣雅阁倒是有耳闻,只是不了解期内为何。嵇憬琛像是来了兴趣,整个身体倾斜用单臂支撑,“好啊。不过朕会携上纯妃,得让他得点教训。”
回归正题,他闭了闭眼,说:“那三人便让你了。朕乏了,皇兄退下吧。”
入了宣雅阁也勉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弑君不株连九族且保命为大幸。那群人该磕头,说谢主隆恩了。
闻着檀香味道,他渐渐入了睡眠,那双好看眼睛不再是凶狠的,而是平柔温和的。对外人他需要竖起君王的威严,而私下他很想做自己。
最起初,他也不完全那么暴力的。
仅隔着一堵墙,两边厢房却是不同情况。
雨势持续了很长时间,床上之人虽然沉睡着,但眉头依旧紧紧锁着,嘴里好似在念叨什么,淳于烁便弯腰去听,面色一时煞白了些许。
如果他没听错,阚飞渊喊的是别人的名字,那人叫——“音音”。虽然他不知道是哪个音,但这名字一听就是女生的。
分隔数月有余,他始终想不到与阚飞渊的重逢会是这样。阚飞渊要弑君杀他,而他救了他,他嘴里却念叨别人的名字。
自始至终,他在嵇憬琛面前不曾展示的柔弱,就这样在阚飞渊睁眼之时流露出。
泪水几乎瞬间就涌了出来,他轻轻摩挲着阚飞渊的脸颊,轻唤:“阿渔,阿渔你醒了……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后他脸色惨白,看懂了阚飞渊神情的陌生和不解,还有许许杀气。
阚飞渊欲起身,奈何腹部疼痛使他不得卧在床,眉宇间带着隐约的疏离,问了句:“纯妃莫是认错了人?”
淳于烁微怔,郁色极深,已经猜到了最坏的可能性。若是放在往日,阚飞渊是不可能说初杀他的话。
“你叫阚飞渊,字渔。”他像是介绍他人,给阚飞渊介绍了自己,“你与我竹马相伴,为大淳国民。”
阚飞渊冷了神色,显然不信淳于烁的话,但看在对方是救自己一命的份上,他还是捎着礼貌说:“抱歉,我不认识你。”
猜测得到了验证,淳于烁依旧难以接受地瞪大眼睛,眼泪止住,目光里竟带上了丝丝恳求,“一点……都不认得我了么?”
“是。”对方毫不犹豫地说。
从阚飞渊想杀他开始,他就察觉了不对劲。以前的阚飞渊是舍不得伤他的,可如今的阚飞渊陌生得可怕。
淳于烁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日落夜升,依旧迟迟不能回过神。
淳于烁不断安慰自己这样也罢,比起两个人的相爱后拆散,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过往就挺好,至少阚飞渊不会为他难过。
那样一张熟悉的脸,最终还是得成为陌生人了。尽管他很想释怀,但他做不到,自幼到大的感情过于深厚,忘不掉。
骤雨渐停,天际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双彩虹,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形,笼罩着整座城市。
双彩虹有着祥兆的说法。为了庆祝此情景,百姓们纷纷请愿献上众多水果糕点,合掌之时,只为保得一生平安。
淳于烁没出府都能听到百信雀跃的欢呼声,眸里无光,就见嵇憬琛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锅香味十足的东西,嗅着味道竟是卤味。
没等他讶异几分,嵇憬琛放下小锅,打开锅盖的时候,香味扑鼻而来,卤味好似腌的入味,颜色很深也很黑。
“这里临近大淳,卤味应当是爱妃喜欢的味道。”嵇憬琛用勺子挖出压在最底下的肘子肉,放到一个空碗,递给淳于烁,顿了顿,说:“等到了鸿洲,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