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宓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何情绪,但以左庭玉这么多年的了解,宋宓方才绝对动了杀心。
她幽幽道:“清江楼一事我就告诫过她,她还让胡慧容出教坊司,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胡慧容同姜子仪之间的关系,当年京中的人谁不知道?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姜府,她该怎么说,这曹代淑是个蠢人吗?
不过她忘了,曹代淑可是近几年才到的顺天府,不知其中关系倒也能理解。
宋宓后差人前去打探消息,知胡慧容已被曲云卓带回了北镇抚司,既是北镇抚司,那边有徐长风在,那她也不必过多担心了。
她写了封信,命人带到徐长风手里,说明缘由,先保住胡慧容性命在谈其他,至于脱罪,既然是她宋宓做出来的这桩事,也该由她处理。
第二日,狄不凡也在此时回到顺天府,他秘密回到西厂,带回刘玉,这可让宋宓手中筹码又多一层。
而狄不凡回到京师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胡慧容近况,得知她被曲云卓带回北镇抚司,跟着就想冲进去要人,好在被左庭玉拦了下来。
狄不凡对胡慧容的维护,宋宓和左庭玉自然看得出来,这些年来有关胡慧容的事他都表现得十分关心,有心人都知其对胡慧容有意。
但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刘玉被带回,宋宓早就想见此人了,于是由狄不凡带路,进到厂狱内见他。
路上狄不凡同她道:“刘玉此人十分狡猾,此番为了抓他费了好些功夫,不然也不会耽误了这么久。”
宋宓表示认同,“能躲避万西华这么多年的追杀,自然不可小觑。”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关押刘玉的狱牢,此狱牢是宋宓命人特制的,要穿过两道门才进到里面,专门关押重要罪犯。
牢门打开,狄不凡将火把举高,宋宓这才得以见到刘玉真实面貌,对方脸颊削瘦,眼窝深深凹陷,头发花白,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饶是这样,宋宓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
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看到点希望,若能得刘玉供词,那就离真相就不远了。
刘玉坐在地上,看向光亮处,狄不凡身边的人身着红色斗牛服,头戴三山帽,身后披着一件墨色斗篷。
宋宓面容隐没于黑暗之中,刘玉使劲看了几眼也没看到对方长什么样,狄不凡拿着火把往他那处靠近,火光随即照射在宋宓脸上,刘玉这才看清宋宓面貌。
宋宓站在牢门处俯视着刘玉,一双眼睛漠然看向他,薄唇轻启:“刘玉。”
刘玉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扶着墙缓慢站起来,问道:“你是谁?”
宋宓上下打量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么多年来,刘太监过得可还好?”
刘玉缓慢低下了头,过得可还好?呵呵!他自嘲一笑,为了躲避万西华的追杀,他都不敢露面于世,犹如老鼠般东躲西藏,蹉跎半生,到最后还是让人给抓回京师了。
他以为自己大难临头,悲戚一笑,“是万西华让你来的吧?”
“万西华?”宋宓嘲讽一笑,微微俯身,“他如今都成了阶下囚,怎么可能命令得了我?”
“阶下囚?”刘玉惊讶,“什么意思?万西华入狱了?”
宋宓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开口道:“我想你也知道我抓你来是干什么的,十一年前,胡皇后于宫中施行巫蛊之术,听说是你作的证?”
刘玉瞳孔微缩,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他不知宋宓身份,不敢轻易回答,而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当年那件事早已结案,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宋宓轻呵一声,“当然是要为胡家翻案了。”
胡家……
刘玉沉默,继而想到胡皇后,竟然当着宋宓和狄不凡的面直接掉起了眼泪。
隔岸观火(一)
“皇后,奴才……对不住您啊!”刘玉跌坐在地上,嘴唇上下微颤。
他后悔吗?自然是悔的,可后悔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他成了最大的帮凶,害得胡家满门覆灭,他愧对于胡皇后,愧对于心!
他想起方才宋宓的话,万西华已经入狱,那是否代表他暂时不受其钳制了?
刘玉那双浑浊的眼突然明亮起来,他动作缓慢走到宋宓身边,后问:“你方才说,你要为胡家翻案?”
宋宓道:“胡皇后当年是否真的施行巫蛊之术,刘公公不是最清楚不过?胡家既是蒙冤,当然要翻案不是?”
刘玉不知宋宓同胡家有什么关系,大费周章将他带回京师,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西厂提督,宋宓。”
“宋宓……”刘玉轻声呢喃。
成化帝于东厂和锦衣卫之外,再设西厂,这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未见过宋宓真人,如今乍然一看,也暗为吃惊。
原以为能得成化帝和莞贵妃同时宠幸的人,长相多少会同万西华那样,偏于阴柔,可眼前之人面容却干净得多,眉清目秀,看着无害。
刘玉不知宋宓为胡家翻案的原因,他问:“你为何要为胡家翻案?”
宋宓还是那句话,“受人之托。”
刘玉蹲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密密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害了皇后,若不是我受了万西华指使,陷皇后于不义,胡家哪会落得如此下场?是我的错。”
时隔十一年,亲耳听到刘玉认下当年那件事,宋宓心中震荡,她不管刘玉是真的悔过,还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只要他能作证翻供,那一切都好说。
宋宓抬起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刘玉面前,自他面前蹲下,淡然问道:“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