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久后,这长街,这树木,这河流石桥,都要迎来新的主人,而它们的缔造者终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马车的布帘,寒气卷着干枯的落叶挤了进来。
冬天,说来就来了。
这之后萧沅莹再未出门,每日躲在自己的院中,不闻窗外之事,细细盘算着该如何离开凌唯州。
直接提和离?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反正不久之后他身价倍增,多的是名门之女想嫁他。
只是自己的嫁妆损失殆尽,和离之后何以为生?
舅舅年岁大了,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总不能再去投奔他。
去找雁姐姐?陪她在深山老林里练武?
可她已经有许瑛了,自己去了岂不是多余。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自己安身的地方啊。
一场冬雨过后,萧沅莹没法只躲在院中了。
凌文山到京了。
萧沅莹是听绿芜她们说的。
府里没有其他人,按理说萧沅莹做为儿媳该去拜见的。
但凌唯州没说,她便乐得装不知道。
只没想到堪堪第二日,凌文山便派了人来,请她过去一见。
萧沅莹有些意外,随后心思一转便知道定然没什么好事了,因这老头一向视自己如蛇蝎。
犹豫了一瞬,萧沅莹整了整衣衫,还是去了。
凌家这府邸当初建的时候,只为落个脚,是以并不很大,只五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
萧沅莹只带了绿芜,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角门,顺着游廊方走到一半,便见一身穿灰色直缀的高瘦男子站在不远处,仔细一看,居然是廖以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凌唯州好像说过把他贬回老家了。
萧沅莹心里纳闷,不由停步不前。
萧沅莹尚在犹疑,廖以章却主动走了过来,仍是那副恭谨客气的样子,微微垂首,端正行礼道:“拜见公主。”
“不敢当,我已不是什么公主了。”只一剎那,萧沅莹已明白过来,凌文山根本就懒得同自己废话,廖以章便是他派来传话的。
看来这凌文山从未将自己当成儿媳看待过,这刚进京,便要发难了。
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愿见他。
萧沅莹冷笑一声,转身坐在了游廊下的长椅上,好整以暇道:“听说廖先生回了老家,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看来您这身子骨还算结实,经得起这奔波,再过两年可就不一定了,能多走还多走走吧。”
廖以章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这是在提醒老夫,小心行事,别再被贬回老家是吗?”
萧沅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扭头看向院子里仍顽强伸展着的月季花。
廖以章也不生气,接着说道:“老夫早已过了争名夺利的年纪,只感念主公信任,才又去而复返,今日来是想替主公转达几句话。”
廖以章这是想说他的靠山是凌文山,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
“你有话便说,不必拐弯抹角。”
廖以章看了眼萧沅莹身边的绿芜,说道:“请公主屏退下人。”
萧沅莹看了眼绿芜,绿芜只得走远了些。
“是这样。”廖以章斟酌着词句道:“主公闻听皇上驾崩,悲痛万分,但四方烽烟未净,何太后却拥一无知幼儿为帝,实在荒唐。天下生灵已饱受战火肆虐,再经不起动乱了,主公一为安定人心,二为顺应天意,不日将登基称帝,到时少主便是太子,但这太子妃嘛……”
廖在章故意停住,卖起了关子。
萧沅莹却不接他的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廖以章脸上挂不住,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公主虽为发妻原配,但身份毕竟特殊,难免被贪恋旧朝之人或别有用心之人挑拨利用,为保凌家和萧家世代和睦,主公的意思是,请您与少主和离,凌家愿保公主一世荣华无忧。”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连微风都凝滞了,只余了小池塘里一群金鱼吐泡的布噜布噜声。
萧沅莹仍是不语,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廖以章没料到会是这样,他本以为萧沅莹听了这话即便不是气得厥过去,也会伤心痛哭。
不由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又连忙说道:“当然,主公知道您和少主成婚不久,正是恩爱难舍的时候,他老人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您实在愿意留下来,就让出正妻之位,也不能诞下子嗣……”
“够了,不用再说了!”萧沅莹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无耻,无耻至极!”
自己想要和离是另一回事,他凌家凭什么空口白牙的提出来,不忠君不事国,趁着国难落井下石,窃得帝位,还有脸说什么怕被别人挑拨利用?
“和离不和离,是我和凌唯州的事,轮不到你们来置喙!”萧沅莹说完转身便走。
廖以章又岂会善罢甘休,拔高了嗓音道:“您以为这不是少主的意思么?”
萧沅莹不由停住。
廖以章见状又再接再励道:“少主对您是有些情意的,有些话他说不出口,就像当初在宁阳城,我告诉您乐安王想要联姻的事,没有少主的首肯,我如何敢说?还有,京城收复在即,何太后为何会突然召您去池州,皇上又不是才发病,这么久都不召,偏在这个时候么,您这一走,千辛万苦请来的铁勒骑兵尽数归了北幽是小,重要的是收回京城这么大的功劳可跟萧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萧沅莹并未回头,只站着不动,手指却已微微颤抖。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只缓缓留下一句:“你既这样说,便写好了和离书,让你家少主落印便是,又来烦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