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儿子的,是俺儿子的,”李嫂赶忙爬起来急急忙忙扯开塑料布想重新盖上,还没能抖开,钟嘉慧一手按住了她。
那双琉璃似清亮的眼睛向她一瞥:“这是谁的书?”
李嫂瞄了她一眼,赶忙收回眼神:“是我娃子的哩。”
钟嘉慧翻了翻书,生着锈洞的棚顶漏了几缕阳光,略显苍白的脸上明暗交错,更让李嫂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我给盖上咧?”李嫂试探着问,“要是漏雨给淋湿了可要不得。”
钟嘉慧沉默良久,半晌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问:“是李大哥的书吗?”
李嫂一愣,随即迅速夸张地“哈”了一声:“他?他都不识字!”
她就像听到什么滑稽大事一样拍着大腿嘎嘎大笑:“那娃子逼着他读书跟逼着他上刑场没两样哩,怎么可能是他的!”
钟嘉慧跟着微微笑了笑:“那就是小弟弟的了。”
李家这个小弟弟知识面还挺广,博尔赫斯的诗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都在读呢。
她合上书,不动声色地看着李嫂小心翼翼地将塑料布重新盖上,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才慢慢张开手。
她手里躺了一张便签纸,是刚才从博尔赫斯诗集里掉出来的,上面的日期是五月十一日。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好几周没遇着吴霖,我都没心情写日记,这种状态很不好。
这本书是嘉慧推荐给我的,聊以解闷。
今天下午准备进城买点东西,顺便看看吴霖还在不在,每当我提及嘉慧时他的话总是格外多,我有一种微妙的预感,也许结局不大美妙
李大哥说他可以顺路带我一程,但我其实想拒绝他,他看我的眼神与我看吴霖的眼神一模一样,我不想给他希望。
就像吴霖给了我希望一般,这种感觉不好受。
钟嘉慧瞳孔微微缩紧,嘴唇因不自觉的用力而泛白。
是什么样的爱才会让罗芸这么骄傲的人在自卑中步步深陷?
至于吗?
就吴霖这种人,至于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收好便签纸,扭头敲了马小妹家的门。
屋里窸窸窣窣响了好一阵,马小妹才慌慌张张开了门,神色还带着一点不自在:“姐姐,你怎么就过来了…俺家乱得很哩。”
借着阳光,钟嘉慧窥见了昏暗房间里一个瘦弱的男人,夹着卷好的烟草吞云吐雾,一股呛人的二手烟味豪横地溢出屋门。
钟嘉慧把马小妹拉出门,鼻子终于好受了些,才摸了摸她的脑袋:“姐姐没有贸然打扰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李村长家那个最小的孩子喜欢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