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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第3页)

极少的时候,许是他的马鞭抽到路边的枝桠,早秋的落叶落在他身上之时,他会想起他的继王妃。他从始至终都知晓她永不会是他的同路人,因为她的魂魄早已留在了她的故乡。阿勒楚认为女人就像疆土一样,他要开疆辟土,也要征服女人。叶华裳不与他同路,他偏要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军队踏过去,偏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故乡。

她没有根,就会选择在草场上扎根。她没有心上人,就会心甘情愿死在他身边。到那时,他会给她寻一片僻静之处,可极目远眺这人间的烟火,为她厚葬一场。

想到厚葬叶华裳,阿勒楚竟也会有一丝心痛。叶华裳与他所熟知的鞑靼女人不一样,但阿勒楚清楚,只要踏过额远河,遍地都是叶华裳。

鞑靼男人心中只有疆土,没有女人。

他的部队行军极快,却在过燕琢以后遭遇了一场暴雨。路边泥泞起来,战马的马蹄陷入泥中拔不出,无奈之中只得停下来。

这一晚阿勒楚的营帐被飓风吹得摇晃,他喝了些酒,躺回床上。士兵们从燕琢城掳了女人来,有人往他的营帐里送了一个。他从不制止下属掳女人,美酒、金子和女人,是战士们的粮草,只要这三样不缺,他们就可以陪他征战天下。

眼前送进营帐的这个,过于瘦小了。尽管叶华裳也纤弱,但总比这个强。

阿勒楚踢掉鞋袜,微微抬起眼皮,要那女子为他按脚。女子为保命,慌忙爬过去,跪在他身边。手刚触上去,阿勒楚就不耐烦地说道:“滚出去。”

女子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赶她走,外面的嚎哭声此起彼伏,她早已吓破了胆。阿勒楚难得有慈悲心肠,默许她留下。

万籁寂静之时,阿勒楚早已睡去。大雨洗刷他的营帐,也洗刷他梦里的血腥。他竟然梦到叶华裳,当他要在她身上开疆辟土之时,她说:“我要看着你。”那又有什么可看?随着他的行进,她眉头紧簇,咬着牙齿没有喊出那声疼来。阿勒楚故意弄疼她,她也不喊疼,只是捧着他的脸,坚持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能看出什么?燃烧着杀戮和血腥,随着大刀阔斧的动作,要用燎原大火烧死她。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快意和恨意,简直是他的烈酒,让他意识到这疆土多么远阔。

他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里的疆土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而梦外,一把寒凉的匕首悄然向他走去。那吓破了胆的女子此刻缓缓向他靠近,她仍旧在怕,否则她的手不会颤抖。可她的目光那样坚毅,竟能遮盖她的恐惧,让她在这满是血腥味道的营帐里,燃起一簇火光。

她握着匕首前进,头脑中满是几日前几个女子蹲在码头边说的话:“宁死不受辱。”

“若已经受辱呢?”

“那更不怕死了。”

“做奴才能好好活着。”

“奴才永远不能好好活着。”

她们还小,整日在提心吊胆中活着。只要街上跑马,她们就会心惊胆战。燕琢城里早不剩多少女子,逃的逃、死的死,剩下她们这些没死又逃不掉的,整日抬头看着悬在头顶那虚无的大刀。水粉胭脂再不敢用了,罗裙首饰再不敢穿戴了,腰杆要弯下去,脸面要一脏再脏,不到二八年华,就已活得垂垂老矣。

到头来,还是没躲过。那鞑靼的军马从城里跑过,没有烧杀,但有掳掠,那一日码头边的女子们无一幸免,都被他们拉上战马。

她们都没有正经名字,鞑靼人一问,她们就摇头。但那天在河边,她们明明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燕好”。

此刻这个燕好,手执一把刀向阿勒楚走去,那鞑靼王爷的铁躯没有吓破她,甚至在回想,她们说的从哪里下手最万无一失。对,脖子。只要她的刀扎进他的脖子,就好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双手握着刀把高高举起了手,卯足了力气后猛然落刀,却在中途遇阻。那吓人的鞑靼王爷握住了她手腕,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燕好并没害怕,她下意识啐了一口,骂道:“你杀了我!杀不尽的!杀不尽的!”

阿勒楚遂了她的愿,刀插进她脖子连声音都没有,燕好捂着脖子缓缓倒地,只是那眼睛一直没闭上。阿勒楚先踢了她一脚,她一动不动,这才蹲下身去,看她的死态。

阿勒楚杀过太多人了,也被太多人暗算了,他深知如何教人一刀毙命,却因着杀人太多,早已没了快感。他甚至有些困惑,这等弱不禁风的人哪里来的胆量?竟敢以卵击石,来刺杀他这个鞑靼战神?又或是明知是死途,却还要闯一次?他们为何就不能好好做奴隶呢?好好做鞑靼的奴隶,留得一条命在不好吗?

他命人将那尸体抬出去丢到路边,以鞑靼人的念头:会有鹰隼鸟兽来为她收尸的,人活一世,总归要回归天地。

外面雨还在下着,大雨如注之中,他看到营帐门被推开,走进一个满身风雨的人。在鞑靼人眼中,那人个头不算高,却生得清丽无双。她解下厚厚的雨披,抖落一头雨水,而后站在那轻声唤他:“阿勒楚。”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一摊未干的血迹,但没有任何诧异和惊恐。她只是在经过是提起被雨水打湿的裙摆,而后轻轻坐在阿勒楚身边。水滴自她发间滴落,她也不去管它,反而转身看着阿勒楚,莫名说了一句话:“雨很大,月亮却没落。”

阿勒楚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躺在那看着她。他临走时命人杀了铃铛,还教人看管她,他给她留了一条生路,只要她能乖乖等他,他便可饶她不死。但当他看到那支飞上天的鸣镝之时,知晓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他早晚要杀的,所以不急于这一时。

她也算有本事,明哨暗哨在那里,她仍旧渡了河。

“怎么渡河的?”阿勒楚问她。

“使女有一匹骏马,她曾夸下海口:那马能披风戴雨穿过任何河流。”叶华裳答道。

“侍卫呢?放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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