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乎很宠爱他,不跟他来硬的,场面僵持不下。须臾,小太监从外面跑来,凑到太后跟前说了几句话,太后面色稍变,又问了那人几次,他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太后叹气,妥协道:“罢了,让你带回去也无妨,但愿你父亲有法子替本宫拿下他。”
那人欣喜不已,他撑到极限,昏死过去。
两日后,太后在他身上挂满锁链,特意为他打造了一个寒冰铁笼,三十多个壮汉一起抬着笼子,从宫里运到宋府。
此后饥寒交迫,日夜倒转,浑浑噩噩,不知过去了多久。
回忆戛然而止。
笼中人猛然睁开眼皮,双眼赤红,充满恨意。他想起来了,他是镇北侯世子谢时鸢,眼前的人叫宋忱。
是他的仇人。
外面,风把“宋忱”的衣带吹了起来,他静静站着,像是看不到谢时鸢狠戾的眼神,意识慢慢恍惚,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刚才是想做什么?
连末跑过来拉他,试图把他喊回去:“哎呀,公子!你生病刚醒,冰天雪地的,跑出来做啥呢,我们回去吧,一会儿给你喝碗姜汤驱驱寒!”
宋忱目不转睛盯着笼子里的人,一阵沉默,接着他问连末:“他是谁,为什么关在里面?”
连末一愣:“公子你怎么糊涂了,这是谢家罪臣啊,你从宫里把他带回家,现在他是你的宠物啊。”
宠物?宋忱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阵刺痛,他眉心一锁,觉得甚是荒唐:“我怎么不记得了?”
连末听罢欲哭无泪,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公子你别吓我啊。”说着抹了抹眼睛,“都怪我先前没看好你,叫你落了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宋忱被救起来后在床上昏迷了两日,连末一直守着,眼下好不容易等他醒了,哪里听得这样的噩耗。
宋忱表情有些微妙,原来他落水了,难怪这个时候会躺在床上,可是为什么,他醒来第一个念头是要跑出来呢?总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
连末还在嚷嚷,宋忱被吵烦了,脑子乱糟糟的,他揉着太阳穴,长舒一口气:“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只是忘了些事,别担心。”
连末看起来有些惊愕,盯着他久久无言,片刻后才别扭道:“公子,你好像不一样了。”
宋忱不以为意,反问道:“有吗。”
连末却不说话了,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宋忱没管他,又瞥了一眼笼子里的人,他嘴唇干裂,眼中满是血丝,已经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人了。宋忱觉得他一定很冷,一定很想要什么东西,这种迫切的欲望强烈得好像是他自己的,宋忱心口没由来一抽,未经思索脱口道:“给他拿一床棉被吧。”
连末猛回神,仿佛受了惊吓,忙摆手拒绝:“不行啊,让老爷知道,我们要受罚的!”
宋忱身形一顿,转了过来,不知是不是连末的错觉,他的眼神沾染了一抹阴郁,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宋忱带着不悦的情绪:“没有避寒的衣物,难道任由他在这儿冻死?”
连末有苦也说不出,突然不敢吱声了。宋忱皱了皱眉,也知道为难他没用,他收了面上神情,吩咐道:“晚上父亲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他说。”
连末赶忙应是。
宋忱在笼子前面蹲下身,想要去看他,笼中人的脸色藏进了凌乱的长发里,模糊不清。两人之间隔着笼子,如同隔了一道天堑。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说话,谢时鸢也不说。
雪花轻轻飘着,无差别落在他们头发上,肩上。
场面僵持良久,无声沉默,宋忱腿都蹲麻了,后知后觉感受到寒凉。
找不到再待下去的意义,他站了起来,努力忽视心上的怪异,对连末说:“回吧。”
主仆二人离去,院子骤然空旷下来,四处悄无声息,谢时鸢缓缓向铁栅靠去,手指艰难地伸出去,搂了搂散落的残羹剩饭,混着雪水塞进嘴里。
没有人知道他方才面对宋忱时,有多想冲出牢笼报仇雪恨,可是他不能。他如今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哪怕被放出去,也只能狼狈地匍匐在仇人脚下,任人摆布。所以他没有对上宋忱审视的目光,他怕自己忍不住。
谢时鸢麻木地吞咽着,死多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不知道下一顿饭什么时候才会来,也不知道还要熬多久,他还想再见母亲一面……
不知不觉,雪停了,天色也越来越晚,气温骤降,比白日更难熬。膝盖隐隐作痛,谢时鸢费力扯着衣服,单薄的囚衣挡不住朔风,露出他消瘦的身躯,谢时鸢把额头贴近手背。
烧得滚烫,鼻息也烫,脑袋很疼,谢时鸢闭着眼睛,靠在笼子上一动不动。
“哗——”
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别装死了,叛贼快醒醒!”
谢时鸢被冻醒,那盆水半点没浪费,他身上已经湿透了,衣服紧贴着皮肤。一个面容倨傲的少年俯瞰着他,眼神刻薄极了,谢时鸢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见他这样子,连生捂着鼻子后退一步,满脸嫌弃:“碍眼,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说完去看谢时鸢,却被他幽暗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目光阴森森的,像看不见底的深潭,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吞进去,搅得尸骨无存。连生觉得被冒犯了,愤怒道:“敢这样看着我,眼睛不想要了吗!”
谢时鸢意兴阑珊,移开了目光。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麻烦了,想必是又在哪里受了气。只不过是一条落井下石的狗,还犯不上他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