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是镇上有名的厉害人物,她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不传宗接代吗?”
这些话方斐在肚子里预演了好多遍,可看到方书玉那张逐渐苍白的脸,还是觉得太伤人了:“最重要的是秦翼是直男,他现在贪图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他就会放弃你。”
“他说……”方书玉的话有点空软,像断了线的气球,无根也没有方向,“他说他已经弯了。”
“弯了?”方斐揩了一把殷红的眼尾,攥紧拳头,将最伤人的话用最快的速度抛出口,“他和你上床,你是不是还得穿裙子戴假发?”
方斐声音颤抖:“爸,他把你当成男人了吗?”
泪水与窘意是一同造访的,方书玉别开脸沉默了很久,直到瞳眸上蒙的那层水汽消了,才应声:“知道了,会很严厉地拒绝他,小斐,晚饭还是我做吧,你休息一下。”
清瘦的男人起身,缓缓向房间走去。
“爸,你别对不起张旭尧,他是……很好的人。”
方斐的鼻音有点重,声音听起来像喃喃自语:“张老师为人正派,工作正经,虽然有点严肃,但也不难相处,他不欺负别人,也不受别人欺负,会把你保护得很好的。”
“最重要的,他是gay。”方斐起身走到方书玉面前,像是在交托珍贵之物,“你不是觉得他很好吗,那就好好待他吧。”
涩诱?
吃过晚饭,方斐又背起了自己的祖宗包。
方书玉看了一眼表:“现在出去?”
方斐从包里摸出一只锆石耳钉戴在了左耳上:“嗯,爸你晚上先睡吧,不用等我。”
挑染的发色,璀璨的耳钉,颈上错落的项链,额前的碎发一遮,恰好挡住了方斐的那份独有的乖。
方书玉的目光在方斐鼓起的衬衫口袋瞄了一眼,手里的笔握紧了几分:“你现在学会吸烟了?”
方斐想起了祖宗包上的那个烟洞,心情顿时低落了几分:“随便抽抽。”
他摘下方书玉只有看书时才戴的眼镜:“少用点眼睛,早点休息。”
方斐出门后,方书玉在案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入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书架、衣柜和床,清爽也单调。
方书玉走到衣柜前,伸手在柜子的侧壁上摸到了一把钥匙。黄铜钥匙将男人的指尖显得惨白,下一刻钥匙插进锁里,打开了一扇衣柜的门。
与方书玉身上穿的白衣黑裤不同,柜子里的衣服颜色艳丽,样式时尚,却都是……女装。
苍白的手指轻轻触碰柔软的布料,裙摆像风一样荡了起来……
方斐在新发镇上唯一的那家酒吧找到了女孩儿。
酒吧的人不多,毕竟新发这个地界,大多数人赚钱不易,蹲街头一棒子啤酒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到灯红酒绿的这里坐坐。
女孩儿正守着吧台与人聊天,方斐坐在了她身边,小声耳语:“说了他是gay,你还撩。”
“屋里这几个人都有伴儿,不撩他撩你?”
酒吧老板叫高程,狐狸眼,乍一看正经,细品却能品出几分浪荡,他正给女孩儿添酒,液体断了一瞬,看向方斐。
“小方?”高程的声音里带着诧异,放下酒他凑近了一点,“真的是你?”
“是我。”方斐慢慢向后拉开了距离。
高程又将人打量了一遍,唇边含笑:“出入有点大。”他去摸饮料,“喝点什么?老样子?”
方斐上高中时曾是这家酒吧的常客,朋友在这里兼职,方斐陪同,每晚吧台下面都会开一盏夜灯,方斐借着灯光背枯燥的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偶尔会蹭饮料喝,也会帮忙做打扫,高程挺喜欢这孩子,夜灯给换了大瓦数的。
看着高程伸向饮料的手,方斐挺想点头,却又逼着自己将吧台上的酒看了一遍,他学着张旭尧的动作用指尖在案台上点了点:“一杯ojito。”
高程微微扬眉,倒也没说什么,水晶杯放在杯垫上,褐色的液体缓缓入杯。
“记不记得你高中那会儿有一次失恋,在外面喝了酒跑到我这里来,后来还是你那个数学老师将你接走的。”
一句话就将方斐带回了那个落雪的冬夜,寸头上扎着雪花的男人将他扛在肩头威胁:“你要是吐在我身上,我那里有十几套数学卷子等着你。”
随着这句让人脊背生寒的警告,方斐结束了仅仅维持了半个月的潦草的暗恋。
女孩儿“呦”了一声,小声调侃:“当时就没发生点什么?”
“发生了。”方斐抿了一小口酒,“当晚把我死猪一样扔回家,第二天我的课桌上放了一沓子数学卷子,他还在课堂阴阳我,说那些整日没事找事的人,就是因为作业留得太少了。”
女孩自己戳破头上的心心,真诚地说道:“其实be也挺好的。”
高程看着那杯后劲十足的ojito,同样阴阳怪气:“你今天要是喝醉了,我是把电话打给你爸还是你那位数学老师啊?”
方斐又趴在吧台上抿了口酒:“不用你打,我现在自己打。”
说着就拿出电话拨给了张旭尧:“张老师,晚上出来打场台球?”
酒吧对面就是台球厅,秦三开的。
秦三这个人挺没意思,品不出什么滋味,从小厌学,少年到青年时期带混不混,没鼓弄出什么大名堂。高中辍学,开了一家台球厅,胸无大志地混日子,得过且过。
但若实在闲得慌,只剩琢磨秦三这事,又会发现他万事从不为难自己,主打随心所欲,开着最容易滋生混乱的场所,但常年明哲保身,什么人都能聊上两句,什么人都会卖他几分面子,两方若闹得焦灼,他还能出面做个和事老,轻轻重重不着边际的话一撂,倒也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