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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不仅像做贼一样掩藏他们的关系,还跟做贼一样掩藏自己的生活空间。出租车老远就停下,剩下的路,姜渺表示自己要走回去。
郑予安不肯,直接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他们以往出去约会,郑予安也会送她回家,送到一个街区之外就止步,姜渺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送。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清贵的大少爷纡尊踏足自己那一方贫瘠狭窄的天地,那感觉就好像一个皮肤病人被迫撕开褴褛衣衫,在体面的人面前展露流脓的创口,光是想一想就要羞耻得喘不过气来。
他也许对她生活的地方有过诸多想象和假设,但亲眼见到的那一刻,一定会像个生活在无尘仙境的人第一次见到肮脏的臭水沟一样,惊讶,不解,厌弃,但他良好的教养和骨子里的善良能让他将这些掩饰得很好,他甚至会因此心疼她,对她更好。
但生活的差距以如此刺骨的方式展露在眼前,姜渺不知道这会对他们感情的走向有什么样的影响。虽然在她的预设里,分开是早晚的事,但她惶恐于见到郑予安从虚幻的亲密关系里清醒过来,在对现实的思考中日渐疏远。
虽然这也是早晚的事,但在她做好准备之前,能推迟一天是一天吧。
走过一道石桥,前面就是姜渺住的街区,她停住脚步,连带着牵着她手的郑予安也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里吧,我马上就到家了。”
郑予安这次却格外执拗,拉着她不肯放手,像是忍耐已久,今天不见到她家不罢休一样。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哄两句,再发个小火,就能把郑予安驯的服服帖帖的。姜渺搬出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说辞,郑予安看着连换个敷衍的方法都不肯的女朋友,表情有些低沉。
姜渺说着说着,却忽然停住了,目光落在他背后的某处,眼神惊讶。
郑予安回头,看见一个清瘦的中年女人慢慢朝这里走过来,她鬓角染白,面容秀婉却枯瘦,眼尾的纹路很深,嘴角却是带着笑的,眼神很慈爱。
“妈妈。”郑予安听见姜渺说。
妈妈?
郑予安瞬间有点无措,没想到在如此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碰见女朋友的妈妈,虽然他一向稳重,却不免也有些慌张。
应该打个招呼吧?他正欲开口,牵着姜渺的手却被猛然甩开,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好像他有多见不得人一样。
他的话梗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
姜渺上前几步,问关淑丽:“妈妈,你怎么在这?”
“在家里老也等不到你,有点急,就出来看看。”关淑丽看了一眼后面的郑予安,含笑问道:“不介绍一下?”
姜渺回头看着郑予安,他好像没听到她们的对话,目光落在刚刚被放开的手上,看起来很失落。
犹豫了一下,她走到郑予安身边,重新牵起他的手,对关淑丽说:“妈,这是我男朋友。”
好像刚刚流失的生机重新通过交握的手注入身体里,郑予安的掌心猛然变得滚烫,讶然又惊喜地看着姜渺。姜渺没有和他对视,从侧脸到耳朵都在变红。
她很害羞,手却牵得紧紧的,再不放开。
郑予安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像是获得了什么至高荣誉,朗声对关淑丽说道:“阿姨好,我叫郑予安。”
“好,好,真好。”关淑丽也很高兴,甚至有点语无伦次,看着女儿和男朋友紧紧牵着的手,翻来覆去地说着“好”。
“我们家渺渺,就拜托你照顾了。”她慈爱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身形像挺拔的修竹,面庞尚有一丝青涩,气质却是不动如山的可靠。
姜渺有些惊讶于她托付一般的说法,郑予安却好像更兴奋了,决然应答:“阿姨放心,这是我的责任,我会永远照顾她、保护他。”
隆重得像是在说什么婚礼誓词,这个时候半点不见稳重,“永远”这个词轻飘飘就从嘴里说出来了,弄得姜渺脸色更红,曲起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意外的见家长让郑予安从身到心都如飘云端,姜渺接过自己的行李箱让他回家的时候,他没什么反抗地就答应了,百依百顺的好男友模样。
回家之后,姜渺和关淑丽吃了顿简单的晚饭,期间周强满身酒气地回来了,一回来就躺到房间睡大觉,呼声打得震天响,姜渺不堪其扰,洗完碗就和妈妈一起下楼乘凉。
楼房背面是一片狭小的空地,里面有几个老旧的锻炼设施,锈迹斑斑的,让人怀疑一碰就要倒。不过旁边有一条干净的长石凳,夏季常有居民在这里纳凉消暑。
姜渺和妈妈并排坐着,头靠在她肩膀上,像个小女孩一样依赖着妈妈。关淑丽另一只手摇着扇子,花露水的香气传进姜渺的鼻息中。
母女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关淑丽忽然问:“谈了有两年了吧?”
“你怎么知道?”姜渺惊奇地问。
“我是你妈妈啊。”关淑丽笑着用扇子拍了一下女儿的头,“做妈妈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孩子的心情呢,这两年你看起来总是很开心,我就猜你是谈恋爱了,但你既然不想主动说,那我也不问。”
姜渺陷入了沉默。她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吗?郑予安给予她的幸福,多到她藏也藏不住吗?
关淑丽给女儿轻轻扇着风,欣慰地说:“看到你开心,妈妈也很开心,今天见到那个男孩子,妈妈觉得他很好。”
“他很喜欢你。”
姜渺没说话,将脸埋在关淑丽的肩窝里,皮肤的热度暖融融地烘着面颊,将她的眼睛都烘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