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瞬间从马背上头跌落下来,整个人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滚了三滚,胸口的弩箭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拉锯着她的心脏,她浑身的骨头都好似碎裂一般疼痛,鲜血从她的口中、胸前似潮水一般涌出,眼前所有的景色都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竟是她连眼框里都渗出两道血泪来。
可沈望舒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又要死了。
沈望舒睁开眼时,又看见了让她熟悉的场景。
暖黄色的夕阳余晖洒在窗台上,靠窗的矮柜上放着一个插着腊梅的细颈花瓶,在眼前的是黄花木的圆桌、青色绣花软布,桌上摆着六道热气腾腾的饭菜与一道汤,她的朋友们正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
没有浓郁的血腥味,没有满地的尸体,也没有可怖的杀手,有的只是温馨又平淡的日常,平淡地叫沈望舒简直想哭。
她赌对了!
果然是因为陆晏时和柳半夏的死亡,导致原世界线崩溃,所以她才能够避免清空当前记录、全部重头再来的悲剧,两次都重生在这个时间点上,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男女主角的死亡,要她一次又一次地来拯救他们!
用不着这个破世界提醒,她也一定要救他们。
沈望舒不知道为何那些杀手突然改变策略,更没想到对方埋伏在此的人数居然有近十人之多,如今她们逃逃不掉,留又留不得,又与死局何异?
她脑子里的沈妄姝被吓坏了,一直在呜呜地哭。
沈妄姝自己本就是个养尊处优又怕死的大小姐,如今段时间内瞧见这样多的死人,又瞧见自己的心上人与沈望舒一遍又一遍地被杀,她又如何能不害怕不心疼?偏偏她又是个傻的,除了干着急之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念道:“怎么办,怎么办……”
沈望舒没有回话,却突然将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扔,道:“不吃了!”
那白瓷的碗被她摔得“咚”一声响,木制的筷子啪啦啦地掉到地上,众人被她的动静吓到,皆侧过头来看她。
“都别吃了,”沈望舒皱着眉道,“你们现在全都到楼下大厅去等我。”
她连解释都不愿意多解释,生怕多说几句话就耽误了时间,蛮横地指挥他们所有人到楼下去,梅停云和上一世一样,满脸不解地要问她为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要走?只是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身旁坐着的陆晏时、柳半夏和卑路斯就先后放下碗、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好似被沈望舒训练过的狗一般听话,梅停云见状也只得悻悻放下手里的碗筷,和大家一起去做一条听沈姑娘吩咐的狗,半句怨言也不敢再有了。
沈望舒又喊了一声陆晏时:“陆公子,你陪我到楼上取个东西再走。”
陆晏时求之不得。
他死了两次的记忆已经被全部清空,并不知道沈望舒这异常的行为究竟所谓几何,只是陆晏时秉承着“沈望舒要做的事情即便没有道理也是一种道理”的人生信念,十分愿意陪着沈望舒做一切无理取闹的事情。
沈望舒步履匆匆地走在前头,也不知在急些什么,陆晏时跟在她身后上了楼,又走进她的客房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紧张兮兮地关上了门。
陡然与心上人共处一室,陆晏时的心里还未来得及生出些旖旎的心思,就瞧见沈望舒突然将床榻上的褥子全都抖落开来,又去撕扯挂在上头的床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陆晏时这才开口问她:“沈姑娘要做什么?”
沈望舒正在往桌椅上头倒灯油,听见陆晏时的询问,头也不抬地回道:“老娘看这客栈不顺眼,准备一把火给烧了!”
她既然自己搞不定这件事,那就想办法找外援来!
陆晏时却心里一惊,赶忙走上前来拽住她倒灯油的手,皱着眉头,用难得严肃的语气与她说道:“沈姑娘,纵火是重罪。”
即便他再如何盲目地认定沈望舒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再怎么痴迷于这个姑娘,都没有看着她去犯罪的道理,当然要上手制止她。
此时屋内并未点灯,只剩窗外一点夕阳懒懒地洒进一点光在窗上,沈望舒借着这一点昏暗的光,抬起头去看陆晏时的脸。
他眉头紧锁,眼里担心有之,疑问有之,偏偏就是没有对自己的责怪,仿佛只要沈望舒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就能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沈望舒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想起陆晏时前两次死之前看向自己时,脸上也是这样担忧的眼神。
她想到他满脸是血的模样,想到他在众人围攻之中倒下的模样,那副样子与面前的陆晏时重迭在一起,叫沈望舒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声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陆晏时登时慌了,赶忙抬起手用衣袖去擦沈望舒的眼泪,又哪里还记得要去制止她?他压低了声音,柔声道:“是我错了,是我太凶了吓着你,你别哭,好不好?”
他那语气宛若在哄一个岁的幼童,为她擦眼泪的动作也十分轻柔,又哪里会吓到她半分?
沈望舒没法告诉他大家都死了两回、若是不想办法还要死上第三回的事情,更不能告诉陆晏时自己知晓未来的事情,她憋着一肚子生死攸关的秘密着实难受,只能边哭边和陆晏时说:“不是、不是的……”
“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图好玩,我就是再如何骄纵蛮横,也不可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沈望舒呆愣楞地站在原地,任由陆晏时给自己擦眼泪,“我没办法告诉你原因……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