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今日寿宴上,皇后会以她为饵,离间他与皇帝,他也早就猜到了,于是将计就计,做出愤怒的模样来,好让赵氏以为奸计得逞,得意忘形。
只是这种愤怒,装着装着,好像变成了真的,起初只是星星之火,经向贤这么一折腾,竟欲成燎原之势,烧得他措手不及。
本以为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宣泄出去,气便顺了,谁知被她几句话,戳得心口窝更疼了。
怎么会这样呢?
想不通,搞不懂,注定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瞪眼熬到天亮,打发流光去寻威信来传话,谁知竟只带回这么一句。
“夫人说了,传话时间仅限于巳时初,到亥时初,其余时间勿扰!”
流光跟扶桑绘声绘色模仿这句话的时候,啧啧称奇。
“你见过谁,能让咱们少主公吃这么大的瘪,还不发作啊?要我说,别说三个月,三年他们俩也不会和离!”
下过一场秋雨,天气明显转凉。
乐知许正在榻上平躺着,眼睛上还贴着两片胡瓜。
威信怕吓到主子,故意在门外咳了两声。
“听到你脚步声了,说吧。”乐知许懒洋洋道。
“是,少君侯说,有客到,请夫人收拾下,到前堂去见。”
“不去。”
“是来给夫人做衣裳的。”
“哼!”乐知许冷哼一声,腾地起身,抬手摘掉眼睛上的胡瓜,音调陡然升高,“怎么?又要入宫啊?你转告他,姑奶奶不去!知道姑奶奶出场费多贵吗?以后这种事都别来找我了!”
威信缓声道:“少君侯说了,务必将来人身份跟您说清楚。一位,是那日夫人在宫中救下的杨太仆夫人;另一位,则是杨夫人的叔妹,二位专门为致谢而来,杨夫人说,您要是不见她,她可就要赖在这不走了。”
“原来是杨夫人啊。”乐知许瞬间平缓下来,稍一思索,“那这样,你去把她们两个请到我屋里来坐。”
“这恐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威信顿了顿,说道:“少君侯要奴婢提示您,您和少君侯两个分房住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乐知许将手里胡瓜片捏紧,咬牙道:“烦死了!”
换了身稍微正式点的衣裳,乐知许款款来到前堂,杨夫人一见她,屈膝就要跪,她急忙上前扶住。
“夫人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啊!”
如此郑重,她倒是不习惯了,忙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夫人,这是我的叔妹,闺名杨媛。”杨夫人拉过身旁一位,年约十八九的羞怯女娘,“我那位君姑,原本是宫里的绣娘,绣工十分了得,叔妹从小跟她老人家学习,如今已习得八九分,我身上这件,便是她做的。”
乐知许凝神瞧了瞧,果然针脚细密,刺绣灵动非常,惊喜道:“竟然比周氏成衣铺的手艺还要好!”
杨媛十分羞涩,闻言低头浅笑。
杨夫人将杨媛向前一推,笑盈盈道:“只要夫人能描述得出,她便做得出。”
乐知许灵光一闪,上前抓住杨媛的手,“好妹妹,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开铺子赚钱啊?”
杨媛先是一怔,转头看看杨夫人,见嫂嫂点头示意,她颔首低声道:“夫人是我长兄长嫂的救命恩人,我听夫人的便是。”
乐知许豪气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那可说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也别夫人夫人的叫,叫阿姊。”
杨媛显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舌头也开始打结,“阿,阿姊。”
“乖!”
杨夫人一走,杨媛更是害羞得手足无措,头埋在胸前,半晌也不抬一下。
昭然凑到乐知许耳边,道:“夫人,您瞧杨娘子,那十根手指头扭在一起,都快编成麻花辫了。”
“你不懂,”乐知许煞有其事道,“一般在某个领域有点能耐的人,都这样,社恐。”
“社”昭然没听懂,直接略过,“那您想让她做什么呀?”
乐知许嘿嘿一笑,“我之前那么多设计图呢?快去给我找来。”
“噢!”昭然恍然,转身一溜烟跑没影。
乐知许前世穿过无数大牌高定,对时尚的敏感度还是在线的,之前跟周氏成衣铺合作的那件衣裳,便是由她提了建议,将腰身收窄,腰带加宽并且向上提,还在两侧加了同色暗一号的丝线,从正面看上人,人会更纤瘦些。
平日里在院子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绢帛上试着画过一些,只可惜没那么灵巧的手,没办法将那些图一一做出来。
如今,嘿嘿。
乐知许盯着杨媛那双手,满怀无限憧憬地笑了起来。
未央宫宣室殿内,皇帝身前矮案上的错金博山炉上,烟气缭绕成山岚形状,随后袅袅上升。
御史大夫公羊正义正言辞,“臣听闻,自皇后寿宴落水之后,一直派宫人下池塘打捞沉入水中的金簪,寻不着的当晚便溺毙,第二日再换新人,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啊,陛下!”
皇帝不以为然地用手指掏着耳朵,又放到嘴边吹吹,“公羊卿是从哪听说的荒谬之言?宫人替皇后打捞金簪,有人意外溺毙不假,因为那金簪是太后赏赐给皇后的,她不敢不寻,但寻不着就溺毙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那可有人调查事情真相?”公羊正剑眉一立,“臣以为,还是让廷尉”
“廷尉已经够忙了。”皇帝抬眼打断,“死几个宫人而已,不必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