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安妮·博林一怔,得益于她敏锐的思维,她不禁捂住了嘴唇,“王太后想要将亨利王子送去尼德兰吗?”
“是的,而且不是作为联姻对象,而是作为人质。”戴安·德·普瓦捷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王太后一直在和萨伏伊公爵夫人通信,公爵夫人答应劝说查理王子退兵,但需要法兰西放弃神圣罗马帝国皇位并支付巨额赔款,宫廷拿不出这么多钱,因此王太后希望延期付款,给出的抵押价码是亨利王子,她瞒着王后是不想影响她马上要出生的孩子。”
亨利王子是法兰西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将他作为人质交给哈布斯堡家族算得上有诚意,有他的兄长弗朗索瓦王子在,克洛德王后又处在生育年龄,法兰西完全可以在查理五世退兵后对亨利王子置之不理(甚至期待他早早夭折),为此伤心的只有王子的母亲(和眼前这个与王子关系亲密的侍女)。
“王太后会答应。”安妮·博林失神地回答,再一次的,她对弗朗索瓦一世和萨伏伊的露易丝产生了深刻的怨恨,他们一定要榨干克洛德王后的最后一滴骨血吗?而面前,戴安·德·普瓦捷朝她行了一个礼,飞速道,“我非常同情王后和亨利王子,但我对他们的处境无能为力,我将这个消息告诉您,或许您能帮助他们呢?”
她离开了,而安妮·博林内心泛起阵阵苦涩,即便知道这个消息,她又能帮助他们什么,她根本没有能量劝动英格兰国王在这个时候转换阵营支持弗朗索瓦一世。“你又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下头,勒妮公主正仰起头看着她,目光中满含戒备,“我姐姐正在独自祈祷,她不需要你的陪伴,法兰西正在经历危机,我也不想看到一个英格兰女人在这里幸灾乐祸,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她真的很像布列塔尼的安妮,不论是长相还是神情,她是布列塔尼的安妮所期望的女儿,但她不是长女,她还忠于法兰西。“我并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同情克洛德王后的境遇,作为王后和公主,她为法兰西付出了一切,却连基本的权益都不能拥有。”安妮·博林深吸一口气,她的心咚咚直跳,但她知道如果她想要达成目的,她必须主动出击扭转眼下的局面,“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不会看着你们姐妹二人过着这样的人生,或许作为女儿,你们已经在重复母亲的命运,你们一样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护。”
“你什么意思?”勒妮公主的声音尖利寸许,而安妮·博林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王太后已经决定将亨利王子送去尼德兰作为退兵的诚意和赔款的筹码,克洛德王后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为国王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而她的付出不过是给她的丈夫增加了可以交易的货物,在卢浮宫,她现在得不到尊重和爱,未来也不会。”
归属
对萨伏伊的露易丝而言,她现在非常深刻地领略到了为什么博热的安妮临死前要对她一再强调她肩上的责任,如果此前她对布列塔尼的安妮的恶感还仅仅只是因为对她地位和个人性格的嫉恨,那现在她已经彻底共情了博热的安妮,明白了布列塔尼的安妮在执政的两年中到底给瓦卢瓦王室埋下了多深的隐患,如果不是她将诺曼底和洛林割让出去,他们现在根本不会面对如此复杂的外交局面!
作为王后,她对法兰西毫无贡献,在搅乱法兰西方面倒是功勋卓著,但萨伏伊的露易丝在发泄过怨气后也明白她必须为眼下的困局找出解决方法,波旁公爵和洛林公爵是指望不上了,年轻气盛的查理五世也不会轻易退兵,随着军费开支的加剧和进攻难度的增加,查理五世很难保住他现在的战果,但弗朗索瓦一世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即便能,谁能保证查理五世不会在一怒之下不惜代价给他的敌人留下一个沉重的伤口,这不明智,但查理五世还年轻。
他们会两败俱伤,得利者只有旁观者,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清楚这一点,萨伏伊的露易丝认为她和哈布斯堡家族并非没有谈判空间,而插入点便是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她的旧友,她同样对她侄儿的冒进深感忧虑,如果弗朗索瓦一世失去王位换上一个更精明强大的国王对哈布斯堡家族也没有好处。
她发出了信号,奥地利的玛格丽特果然给予了积极的回馈,她索要的赔款数字很高昂,但比起彻底的失败这个价码已经可以接受。“勒妮公主想要您去看望她,夫人。”正当她为奥地利的玛格丽特的回信松了口气时,她的侍女悄然上前禀报道,“勒妮?”她讶异,对她的邀约下意识感到心虚,但很快又自我宽慰暗想她完全不必忌惮一个九岁的女孩,“让她进来,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她来到勒妮公主的宫室,勒妮公主正坐在椅子上等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那样的神采真的像极了她母亲生前的样子,而她身后暗红的帷幔将她的面容衬托出一种超越她年龄的威严,萨伏伊的露易丝心口蒙上一层阴霾,但很快又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如博热的安妮所说,她应该将勒妮培养成一位法兰西公主,如果勒妮公主崇拜她,敬爱她,将她当做母亲,那对布列塔尼的安妮而言才是最大的讽刺和报复:“克洛德还好吗?很抱歉,这段事件我一直在为弗朗索瓦的事操心,都没有去关心你们姐妹二人。”
“她很好,如果她没有面临进一步的伤害的话,她会更好。”勒妮淡淡道,她抬头看向萨伏伊的露易丝,“亨利呢,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