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难过,心疼,排山倒海而来,不可抑制,几欲把人逼疯。
一连几日的疲惫不堪,情绪的大起大落,早榨干了她的体力和精气,萧沅莹又昏睡了过去。
她梦到小时候的事。
萧承去舅舅家看她,陪她玩耍,投壶,下棋,捉迷藏。
舅舅家是巴掌大的院子,藏个人很容易找,这次却邪了门,萧沅莹怎么也找不到藏起来的萧承。
屋里屋外,院前院后,街街巷巷,甚至奔出了城,跨过了河,仍不想停下,只有不知疲倦的飞奔。
心里还纳闷自己为何能跑这么快,一个颠簸,猛然睁开眼睛,才知哪里是自己在跑,是伏在一个人的背上,而那个人肩膀宽阔结实,背着自己,如若无物,奔得飞快。
“凌唯州?”萧沅莹当然能认出自己的夫君,可这人明明是个男人,却穿一件宫中女官才穿的褐色圆领缺胯袍,头上还戴着女官帽。
不由揉了揉已经红肿的双眼,犹疑道:“你谁啊,这是到了哪儿?”
“连你男人也不认识了?”来人除了凌唯州还能有谁,“已经到了城外了,你睡得可真死,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此时恰好到了一处荒废的寺庙,凌唯州将萧沅莹放下来,坐在一处台阶上,将自己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衣衫解下来,嫌弃地扔出去老远。
萧沅莹虽是一肚子的伤心难过,却也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模样是够俊了,只是有些魁梧,不然能比得上那些风姿绰约的女官了。”
“你倒说嘴,不是为了救你,我穿这劳什子做什么,我怕引人注意,让周驰他们在附近接应,一个人去了那太守府,不穿成这样,如何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寻你?”
萧沅莹沉默,本是好笑的事,眉眼一弯却变成了抽泣。
泪早流干了,连带着嗓子都要冒出火来。
凌唯州叹气,身边又没有水,四下一望,见断墙处有一棵低矮歪斜的苹果树,便上前摘了几个果子,回来递给萧沅莹。
“别哭了,嗓子不要了么,先润润喉咙,等再走远些,寻个大一点的客栈,好好歇歇。”
萧沅莹接过果子一看,圆滚滚的,小得一只手掌便能裹住,却红得发艳,轻轻咬一口,那汁液便沁到了心里,又甜又涩。
“我们要去哪?”
“自然是京城。”
“京城?”萧沅莹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对,你刚走没两天,京城便收复了。”
“这……这么快,那石虎没做抵抗?”
“他总要挣扎一下的,只作恶太多,老天爷也不帮他。”凌唯州解释道:“本来京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我还发愁强攻伤亡太多,他却听了一个江湖术士之言,出城与我们决战,那我岂能让他跑了,再加上铁勒骑兵的相助,不过一个时辰便把他们打得阵脚大乱,咱们之前安插的那些‘泥瓦匠’又将城头的旗子拔了,那些兵士见了还以为是主帅逃了,更没了斗志,逃的逃,降的降,只一天京城便收复了。”
一年多的时间,三百多个日夜,萧沅莹日盼夜盼的便是“收复京城”这四个字,如今终于听到了,却又毫无用处了。
这是怎样的世事弄人,镜花水月啊。
萧沅莹默默坐着,忽而心口一阵难受,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差点倒在地上。
凌唯州急忙上前扶住,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见她面色已如白纸一般,忍不住道:“你真是个傻子!”
萧沅莹已说不出话,只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有旷野的风微微吹来,送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十多个骑兵伴着一辆马车“嘚嘚”行来,是凌唯州的侍卫们到了。
凌唯州将萧沅莹打横抱起,轻声道:“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以后再无伤心之事。”
萧沅莹被凌唯州带回京城,住进了凌家建在京城的府邸。
京城失陷期间,这里被投靠石虎的奸臣洪成浦占了,并未遭到什么大的破坏,如今只需里外打扫干净,家什用具换上新的即可。
毕竟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候,几天的功夫便让偌大一个府邸焕然一新,也着实难为了凌府的管家。
何况萧沅莹到的时候,从淮风城赶来的四个丫鬟,绿芜、朱草、细香、自春,也已打扮一新,随时待命了。
还有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厨子等人,其余低等下人自不必说。
萧沅莹路上吐血,将凌唯州吓得不轻,心急火燎地赶回来,请了好几个太医诊视,也没什么头绪。
最后都说是急火攻心所致,先静养一段时日再看。
自此便是一日三餐奇珍异味的补,每天早晚汤药不断的喝。
萧沅莹再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也是养回来不少。
有时太早占了先机也不一定全是好处。
京城落入凌家手中,另几方势力必然会将矛头对准北幽。
若恒德的祖少杰,清翼的石悦,再加上躲在池州的何太后联起手来,北幽可就腹背受敌了。
凌唯州自不会让北幽陷入这种境地。
他派了使臣去恒德,讲明利害,许以好处,提出结盟,暂时迷惑了对方。
何太后那边则是用了缓兵之计,对于有人提出的接萧氏皇族和百官回京,是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一句话,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如此便把大部分的兵力用来对付逃跑的石虎和远在清翼的石悦,只求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除此以外京城的种种事务也是一团乱麻,是以回京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凌唯州繁忙到了极点,常常是披星戴月,半夜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