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举步离开。
萧沅莹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进屋坐到桌旁,以手支头,只觉心慌气短,头痛难忍。
细香和自春见状有些担心,悄悄问跟进来的绿芜:“公主怎么了?”
绿芜摇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不对劲,正要派人去向凌唯州禀告一声,却听哗啦啦一阵响,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萧沅莹将桌上的一套青花茶碗拂在地上。
“谁敢出这个院子,便不要在我这里伺候了!”
伊宗云走的时候说过,萧沅莹是个聪明人。
廖以章说的那些,她怎会没有察觉呢。
但察觉出来是一回事,愿意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她与凌唯州始于一见钟情,成亲在情投意合,又经历了风雨和患难。
萧沅莹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时辰,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直到绿芜进来掌灯才抬起头来。
绿芜见萧沅莹终于动了一动,忙道:“公主,晚膳已经热过两回了,您好歹吃点儿。”
“不用了。”萧沅莹道:“你帮我砚磨。”
“是。”
萧沅莹铺开宣纸,从笔架上取了一支花梨木羊毫兰蕊笔,缓缓沾了磨,端端正正写了“和离书”三个大字。
今日她未掉一滴眼泪,也不知是因萧承的死让她哭干了眼,还是因太过痛悔而麻木了心。
但此时的一横一撇,一勾一捺,都像刀子一样刺在她的心口,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没出息,懦夫!萧沅莹十分嫌弃自己,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忍着痛继续写:夫妻之缘,起于兄长一念,亦起于村边陋馆。结缘两载,伉俪情深,然世事多变,天公不美,再勉强同道,反生嫌隙,不如别离,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公子相离之后,国祚绵长,江山永固,重归洒脱,风流快意,再娶窈窕淑女,儿女成群。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沅莹写到最后,反而觉得顺畅了,在结尾署上名字,按了指印,心中的某处郁结都散去了些。
凌唯州回来时已是亥时三刻,进了院子,一眼扫见屋内还亮着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细香一直不敢睡,见主子终于回来了,忙上前行礼,将白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奴婢问了跟过去的绿芜,绿芜说公主只见到了廖先生,她被赶得远远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凌唯州了然,挥手让细香退下,缓缓吐了口气,推门而入。
萧沅莹仍坐在书案前,手边的毛笔未洗,墨渍已风干了,案上放着一张文书。
凌唯州走过去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笑道:“阿沅这笔字写得越发好了,端正娟秀,比那麦田里的秧苗还要整齐,对了,阿沅没见过麦苗什么样吧,改日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萧沅莹抬头,晕黄的烛光映在凌唯州冷峻的侧脸上,将他的傲然强势之气柔和了些。
他真的不一样了,虽还未扫清障碍,却已隐隐显出问鼎皇权,君临天下的野心,像他这样以权力为人生目标的人,又怎会沉溺于情色呢。
“你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吧,会体恤百姓,勤政宽仁吧。”萧沅莹喃喃低语,不待凌唯州回答,话风又一转道:“你不用左言他顾,这是我写的和离书,已签字画押,你也需写一份的,不如就现在吧!”
萧沅莹将毛笔在叶子形的玛瑙笔洗里洗干净了,重新沾了墨,递给凌唯州。
凌唯州不接,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尽,将手里的文书又看了一遍,说道:“我一向不信什么万般由命,富贵在天的屁话,你既说伉俪情深,又岂怕天公不美,有我在,谁也夺不了你正妻的名份,这是你第一次写这个,也是最后一次。”
凌唯州说着掀开灯罩,将文书卷起来放在烛火上,那纸脆弱,剎那间便烧了一半。
萧沅莹大惊,忙起身去夺,却因坐得太久,腿脚僵住,差点摔倒。
凌唯州一手将燃烧的纸扔在地上,一手扶住萧沅莹将她带在怀里。
萧沅莹再抬头时,那纸已燃得只剩一角了。
“你,卑鄙小人!”萧沅莹气极败坏,冲口而出道:“你烧了也没用,我明日便走,和离书你爱写不写!”
“走?去哪里,你又能去哪里,嫁妆已损失殆尽,你拿什么过活?”凌唯州的神色同他说出的话一样,冰凉入骨。
“你果然是故意的?”萧沅莹瞬间红了眼睛,“你为何要这样?我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就这样算计我?”
“我怎的算计你了?”凌唯州皱眉道:“嫁妆不是你非要拿出来的?我劝了你多少回,你哪次肯听了?”
“呵!”萧沅莹冷笑道:“廖以章说,在宁阳,是你授意他告诉我乐安王要联姻,还有,何太后忽然召我去池州,也是你安排的,你又如何解释?”
“我解释什么?我对你的情意是假的?我数次舍命救你是假的?”
凌唯州往前一步,逼得萧沅莹退无可退,抵在书案边缘,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不信我,去信一个唯利是图、老奸巨滑的老油条?”
凌唯州两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前倾,将萧沅莹圈住,一双漂亮细长的眼里满是怒气与沮丧,又质问一句:“你已然给我定了罪,又问我要什么解释?”
萧沅莹被迫得身子后仰,略一抬头,额角恰好触到凌唯州的下巴,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加杂着怒意侵来,立时将她自己的气场压下了些许,却不肯服软,只梗着脖子道:“我谁也不信,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