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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太太她已经到了一会儿,在家属厅坐着。”

浓郁夕阳下,孟时景顿住身子,有些愕然问他,“怎么把她送这儿来了?”

原意是送她回家,以防孟平乐知道她已经领证后,情绪失控做出难以预判的报复。

今夜的场面她必然招架不住,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孟时景不自觉步伐快了,里面风平浪静,他浑然不觉自己多么紧张,几乎慢步跑着往里去,来不及同宾客打招呼。

灵堂设在一座庙宇,供奉一尊他不认识的神像,木雕身子涂满彩漆,在香火中怜悯垂眸。罗俪岚执意请僧侣超度,希望孟巍能去好地方,在孟时景看来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孟时景如风掠过,惊动香火袅娜往上的轨迹,他没有跪拜的信仰,也不祈求忏悔洗清生平罪孽。

追悼仪式还未正式开始,家属留在偏殿小庙折祭祀纸,四扇对开镂空木门,糊了米白色纱布,人影在其中晃动。

林郁斐的侧脸轮廓清晰,被烛光和白炽灯一起映在木门上,连她轻颤的睫毛,也在门上栩栩如生翻飞。

属于她的声音比光更快,透过阻隔视线的门板,淌入他耳中。

“这个戒指?这是婚戒。”她轻声细语,泄露几分害怕。

孟时景推门而入,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他挑选的粉钻婚戒,她光明正大戴着。

吱呀声里,林郁斐回头看他,像老电影里的慢动作。

她立刻从蒲团上起身,大概被罗俪岚夸张的表情吓到,挽住孟时景的胳膊,狐假虎威的架势,“这是我的丈夫,我们今天上午领了证。”

“你说他是谁?”罗俪岚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不算宽阔的家属厅里震动。

“我的丈夫。”林郁斐重复,抓着他手臂的手却悄悄收紧。

沉寂中蔓延着尴尬,孟时景禁不住轻笑出声。

罗俪岚憎恨地看着孟时景,读出他脸上嘲弄,一鼎手掌大的黄铜香炉,被罗俪岚泄愤抛起,朝孟时景的方向砸去。

这鼎黄铜漏着香灰,抛物线不按罗俪岚规划,在空中偏移往林郁斐脸上去。

孟时景直截了当伸手,截断黄铜坠落的曲线,像颗腐烂的果子砸落林郁斐脚边。

“我当你多虔诚呢。”孟时景轻声嘲讽,敷衍地掸衣角灰尘,“你这么一扔,孟巍还能去好地方吗?”

“孟时景!”罗俪岚这一声险些破音。

林郁斐往后踉跄一步,被孟时景护住后腰。

“小点声,外面那么多人,你想让孟平乐有个发疯的母亲吗?”孟时景状似好意提醒,目光落在沉默的孟平乐身上。

人生至今一帆风顺的孟平乐,在父亲去世后遭遇坎坷,如今被告知失去遗产继承权,噩耗太过沉重,颓丧得连脾气也没有,坐在蒲团上发呆。

看来是他高估了孟平乐的心理承受能力。

今夜大概无戏可唱,孟时景带着林郁斐往外,趁他们消化噩耗,先把她送出是非之地。

他们从寺庙偏门走出,人烟稀少的阔叶林间,鹅卵石铺出蜿蜒小径,沿着光照方向去,会抵达一片小广场。

林郁斐不说话,循着一颗颗石头往前,乌发随意束成低马尾,文静伏在她单薄的背上。

“被他们吓到了?”孟时景问。

“嗯?”林郁斐明显走神,几秒后才说,“不是。”

“心情不好?”孟时景忽然低头看她,语气带笑,“你看起来,比我这个死了亲爹的更难过。”

林郁斐停住,在他眼前欲言又止。

“说说看。”孟时景十分有耐心,“你刚才替我和他们摊牌,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帮你一次。”

“我这件事,别人帮不了。”林郁斐声音沮丧。

她把头埋着,像受委屈的小孩,闷不吭声往前走,低马尾滑到身前,露出一块白皙的后颈。

百余米长的道路即将走到尽头,孟时景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并不算强硬的力道,林郁斐再次停住脚步。

“你可以放心把秘密存在我这里。”他收起笑容,难得正色望着她,“因为你也有我的秘密,不是吗?”

阔叶林枝桠严密交织,把路灯剪成零碎缝隙,落在他们四目相接之间。

林郁斐原本想跟徐屹说的,她在前往追悼会的途中,发现同组同事发布一则动态,晒出营销平台热度破亿的海报,以及为了庆功定制的手绘糖果。

原来就是今天上午,她被剔除在外的那场会议,是他们的庆功宴和表彰大会。

她心情沮丧走进家属厅,记着她是孟时景的合法妻子,因此自然地为孟巍上香,没留意孟平乐喜出望外的眼神。

等她后知后觉回过神,发现一盏热茶递到她眼前。淡青色釉质盛着澄澈茶水,映出她茫然的眼睛。

那是孟平乐的手,记忆认出这双作恶的手,连带反应想起那晚被强行灌下的药。林郁斐怛然失色往后退,忘了她双膝跪地,身下是柔软的蒲团。

罗俪岚扶住她将倒未倒的身体,像扶一株还未扎根的新树苗,林郁斐意识到他们之间巨大的误会,被这对母子团团困住。

背包里的钻戒成为救命稻草,她慌忙翻找出来套在手上,证明她从情感到法律都有所属。

农发投对她而言是个不断收缩的气球,竭力将她从集体中挤出去。

这里对她而言是途径的流沙,她绝非有意留下,但他们强行希望她融入。

一个烂摊子接着一个烂摊子,情绪在体内回环,找不到倾泻出口。

现在解决了孟平乐这个烂摊子,还剩农发投,盘亘在她心上,她无处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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