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歇息片刻,我还有话要交代他们。”
回京之前,沈幸就和她说过,辞官归隐前,他要先卸下少主的身份,为天机阁选好继任之人。
看着他坚毅的眸光,谢凝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温顺地跟在了紫英身后。
清越将阿粟抱进了厢房之后,交代了紫英几句话,便恭敬地向谢凝辞别。
“属下还要去青峰堂,改日再来给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你去忙吧。”谢凝温柔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了厢房。
清越离去后,看着躺在床上睡得一脸香甜的阿粟,紫英的面上满是欢喜。
“我原以为少主是这世上最俊美不过的男子,现在看来,咱们小少主才是最俊逸不凡的。”
听了她的夸赞,谢凝也不应和,只温柔地笑着。
“夫人,您先歇着,厨房炖着燕窝,我这就去给你端来。”见谢凝性情温顺和善,紫英对她更多了几分喜欢。
“不必麻烦了,我还不饿。”
“不麻烦的,本就是为您准备的,我很快就回来。”紫英面上含着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了出去。
她离开之后,谢凝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望着屋内雅致的摆设,她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暖意。
这几年她住过许多地方,可每一回都是彷徨不安,从没有哪里能让她安之若素。
也许是沈幸就陪在身边的缘故,这一次她不再仓惶,反而能心平气和地等待他卸去重担,带着她们母子归隐山林。
沈幸在青峰堂待了很久,直到夜色昏沉,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缓缓归来。
屋内亮着昏黄的烛光,谢凝坐在床上,神色慈爱地凝视着阿粟美好的睡颜。
“还没睡?”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见闻声抬眸的谢凝,沈幸的眸中划过一抹惊异。
“我想等你回来。”
望着那双温柔含情的杏眼,沈幸心头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他随手关上房门,而后脚步轻快地走向床榻。
“我已经卸下少主的身份,将天机阁的权柄和庶务移交给了乘风和清越二人。等明日入宫辞去官职,再寻回玉盏,我就带你回江南,从此不问世事,做一对山野夫妇,去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
他的语调格外温柔,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松快和愉悦。
谢凝心念一动,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柔情似水地低喃道:“好,我等你。”
她深知割舍不易,也看出了天机阁里的人对他的尊崇和依赖。从傍晚到深夜,她能够想象得出这场谈判有多么艰难。
他定然是做了极大的努力才能说服他们接受他的归隐,而明日入宫又将是一场极其艰辛的博弈。
昭仁帝真的会允许他辞官吗?
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望着跪在身前一脸坚决的沈幸,昭仁帝面色凝重,眼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早朝上,他突然当着群臣的面提出了辞官归隐的请求,打得他措手不及。
是沈幸给了他和凌霄抗争的勇气,也是他夙兴夜寐,为自己出谋划策、拉拢了各方势力,才有了今日君临天下的局面。
他对沈幸依赖颇深,也做好了想和他共享荣华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幸竟然想着抽身离去,带着妻儿归隐山林?
“沈幸,你当真要抛下上京的一切吗?”昭仁帝强压下心底的怒火,眸光深沉地望向他,眼底浮动着强烈的谴责。
沈幸缓缓抬眸,神色分外坚毅:“我答应过阿凝,要陪她去过平静的日子,没有案牍劳形,也没有刀光剑影,三餐四季,白首不离。”
“你要是走了,你父亲的衣钵谁来继承?天机阁又该何去何从?”
“从前我总把沈家的仇恨和天机阁的存亡放在第一位,可人生苦短,我不能总让阿凝为我牺牲妥协。家族兴衰本就是常态,比起光耀门楣,我父亲一定更希望我能活得洒脱自在。”
沈幸眸光幽幽地直视着昭仁帝,眼底写满了恳求:“半生浮沉,如今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天机阁于乱世兴起,曾是最有力的情报机构,可若是到了清明盛世,它便会和寻常商号一样,做些中规中矩的生意,绝不会威胁到皇权。”
“我已经将天机阁交给了乘风和清越,从今往后他们会谨言慎行,定不会与朝廷为敌。皇上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必然会给他们留些余地。”
见他早已规划好一切,知道再也强留不住,昭仁帝悲愤之余,只觉力不从心。
“你真要一意孤行吗?”
“草民心意已决,求皇上成全。”看着昭仁帝渐渐软化的眼神,沈幸拱手相求,眼底写满了坚决。
一句草民点燃了昭仁帝心底的怒火,只见他面色难看地冷哼一声:“好,既然你决意要走,朕也不再强人所难。只是你记着,若是将来天机阁违背你的主张,朕绝不会念及旧情、姑息养奸!”
沈幸一心要走,而他身为君王,绝不可能卑微挽留。若是强留之下心生怨怼,不如好聚好散,留住最后的体面和情谊。
从御书房到宫门口,这一段路很长,他走得却很心安。
放弃荣华,回归乡野,看似失去一切,可等待他的会是妻儿每一个晨昏的相伴。
沈幸走后,昭仁帝端坐在书案前,眸中满是烦闷。
封侯拜相是多少人毕生的心愿,可偏偏沈幸嗤之以鼻。他以为他们能并肩作战,共筑盛世山河,可路才走了一半,他就潇洒转身,只剩下自己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