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一回到自己的小院,步态已现踉跄。
&esp;&esp;他的神智已不足以支持他想明白自己身中蛊物,胡乱除了鞋履,他便滚上了床,侧身而卧,口中喃喃诵经:“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esp;&esp;可又有什么用呢。
&esp;&esp;佛经治不得他的心病。
&esp;&esp;年幼的游红尘,从告别义父的那一天起,他就只做一件事。
&esp;&esp;——等义父回来。
&esp;&esp;其实,在等待的期间,他做了许多其他的事。
&esp;&esp;卯时整起身,一个人穿好衣裳,扎好绑带,绕着城内外跑上一圈,沐浴过后,提笔练字。
&esp;&esp;每日他都需习上五十张字,一半行书,一半草书。
&esp;&esp;义父不叫他练楷书,说楷书没意思,他就不练。
&esp;&esp;宣纸一张张码好,渐渐堆起了一座文山。
&esp;&esp;这是上午的功课。
&esp;&esp;他不爱睡午觉,怕下午没精神,便将时间花在打坐养神上,午后是两个时辰的风陵剑法练习。
&esp;&esp;晚饭毕后,他会对着墙壁说上一会儿话。
&esp;&esp;他从九岁开始学说话,比常人少了九年练习,话自是要少一些。
&esp;&esp;游红尘担忧等义父回来,自己又忘掉了怎样说话,被义父嫌闷。
&esp;&esp;整,他上床睡觉。
&esp;&esp;游红尘躺在床上,回顾这一天,使劲想,却想不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esp;&esp;他只知道,一天又过去了,义父或许明日就会回来。
&esp;&esp;想到这里,他便欢喜,翻过身来,掀开重重锦褥的一角,露出床板上小心翼翼划下的浅痕,用修剪得薄而匀的指甲在上头添上了一笔,算是又过了一天。
&esp;&esp;谁想,义父说好日,却是一去不返。
&esp;&esp;义父走后半个月后,每一日晚上睡觉前,游红尘都会不安地缩成一团,诚惶诚恐地回想义父离开前,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叫义父不满的事,说过什么天真任性的话,直到确认没有,才会昏沉睡去。
&esp;&esp;他像是一只父母,
&esp;&esp;世上消息走得很慢,当道门百余名弟子沦陷于遗世中的消息传到这个小镇时,游红尘已在床上浅划下了二十七八条印记。
&esp;&esp;他坐不住了。
&esp;&esp;因为他在传言中,听到了“风陵”二字。
&esp;&esp;风陵逍遥君二徒封如故,同陷遗世,生死不知。
&esp;&esp;这个名字他听过,但与他何关呢。
&esp;&esp;游红尘开始打点行囊,他怕做了义父的后顾之忧,他怕义父为他的师弟黯然神伤,所以他必须到义父身边去。
&esp;&esp;义父走前,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留给了他。
&esp;&esp;以往,他们爷俩儿出行,总是义父背着他,二人共乘一剑。
&esp;&esp;这千百里的路,他先是靠着自悟的一点御剑术,再靠一辆马车,最后全凭一双脚,来到了风陵山的界碑旁。
&esp;&esp;彼时,时雨纷纷,但游红尘连伞也不愿撑,生怕一把伞阻了他的脚步片刻,叫他晚见义父片刻。
&esp;&esp;他跋涉上山,探入风陵密境,一路探上山去。
&esp;&esp;非常之时,风陵戒备森严,守山弟子远远察觉到陌生气息,仗剑落在他身前,皱眉打量他:“何人!”
&esp;&esp;游红尘一头长发早被濛濛细雨沾湿,显得眉眼格外柔软:“我,我找义父……找一名叫常伯宁的人。”
&esp;&esp;“伯宁师兄?”守山弟子辨出他身上并无魔道气息,来不及松一口气,又被他“义父”的称呼弄得一头雾水,“小家伙,你认得我们大师兄?”
&esp;&esp;游红尘与外人说话,语调难免生涩:“我认得他。你说,我叫游红尘,他就知道我是谁了。……请。”
&esp;&esp;“大师兄身体有恙……”守山弟子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你若是他过去救助过、想要来还情还愿的某家小公子,还是请回吧。他无暇见你的。”
&esp;&esp;一道泼天惊雷自天而下,惊得游红尘勃然色变:“义父他如何了?!”
&esp;&esp;守山弟子无心笑话他这个“义父”的古怪称呼,也无心对一个陌生孩子解释许多:“因为封二师兄之事,他强行……哎,跟你说你也未必懂,总之他昨日又吐血了,又熬了一夜,有逍遥君劝着,方才去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又起身了……”
&esp;&esp;游红尘已经听不下去,他即刻想要进去,去义父旁边,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