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怀有些后怕:“还好湍城药材充足,一只毒虫威胁不到整个北疆。”
但他很快想起件要紧事:“您毁了虫穴,兀真可有伤害您?”
江敬衡扯了下嘴角:“他气得快疯了,把我钉在拓苍山的崖洞中自生自灭,即位后才想起来给我收尸。”
祝予怀声音微滞:“那,那……”
江敬衡宽慰道:“放心,老天不收我这样命硬的人。我在崖洞中染了风寒,还梦见师父驾鹤来接我了,但他老人家脾气大,一脚把我踹下了鹤,我一睁眼,人就在王帐了。”
祝予怀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起师父,江敬衡的神色又有些黯然,问道:“师父他,当真已经仙去了?”
祝予怀鼻子一酸,如实说:“师父是两年前入秋时走的。”
江敬衡沉默许久,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喟叹道:“难怪啊……我这两年总梦见他。”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江敬衡就体力难支,疲倦地闭上了眼。他身上的当孤之毒本就深入骨髓,又在瓦丹受了多年的折磨,一场风寒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到了后半夜,瓦丹营地静谧下来,祝予怀挨着江敬衡,时不时担忧地探他的脉搏,又将续生草揉碎了一点喂他。
江敬衡感觉到唇齿间的药汁,出声阻止道:“别做无用功。”
看守牲栏的奴隶已经在犯困了,不远处守夜的士兵正在等候换值。江敬衡的声音很轻:“续生草能强化人的心脉,你留着自己用,找到机会就逃,不用管我。我了解兀真……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就死了的。”
祝予怀攥着半株续生草,心中犹豫。
要逃出牲栏并不难,他的竹簪子里有至少十发银针,足够他放倒周围的士兵,抢一把刀、一匹马。
难的是怎么越过层层守卫,带着江敬衡逃出营地。
要是能让营地中起乱子……
正这么想着,祝予怀突然听到远处有不同寻常的响动。士兵们也察觉了异样,不多时,营地中有人跑动呼喊了起来。
祝予怀听不懂瓦丹话,江敬衡却立刻睁了眼:“东边起火了。”
他们的位置视野狭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瓦丹士兵的反应来看,事态好像有些严重。
风里很快弥漫起烧焦的气味,赫苏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逆着人潮边跑边喊:“是唳鹰族,唳鹰族起兵造反了!快去东边救援!”
越来越多的士兵往东面赶去,赫苏在混乱中跑到牲栏前,匆忙道:“依仁台,快打开牲栏,王上说要转移俘虏,免得他们趁乱逃了!”
名叫依仁台的奴隶也有点慌:“王上怎么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其他人都去迎战了,你快些吧,乌力罕要打过来了!”
依仁台没办法,转头把门栏上的锁链打开了。祝予怀扶起了江敬衡,赫苏上前搭了把手,把江敬衡背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出了牲栏。
有来往士兵看见了,冲他们喊:“喂,干什么呢?”
赫苏硬着头皮喊回去:“王上有令,转移俘虏去大营!”
他这么明目张胆,反而让人怀疑不起来。夜空中升腾着滚滚浓烟,到处都有人在奔跑,他们趁乱顺了两匹马,赫苏努力把江敬衡扛上马背,依仁台不安地问:“赫苏,你不会骗我……”
话未说完,一支利箭忽然从后贯穿了依仁台的咽喉。
血溅在祝予怀脸上,他呼吸一滞,猛然瞥见了远处放箭的人。
兀真!
赫苏脸都白了,颤声道:“快走!”
他没想到兀真会来得这么快。唳鹰族袭营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瓦丹的王,不应该先抗击外敌吗?
赫苏无暇他顾,载着江敬衡驱马就跑。祝予怀拔了依仁台的刀,也策马跟上,一边胡乱吞了剩下的半株续生草。
未经煎煮的续生草药性极烈,生吞下去,就像毒药一样烧灼着他的脏腑。
赫苏豁出去在前开路,祝予怀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挥刀砍翻沿途的篝火架,试图绊住身后的追兵。
随着药性发作,他浑身的血液开始发烫,痛觉也逐渐麻痹了。
篝火溅起的火星落在手背上,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凭着前世的武学本能一下又一下地挥刀,竟奇迹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替赫苏挡住了从后袭来的羽箭。
“王、王上,那病秧子会武啊!”
兀真也没想到祝予怀还有这能耐,神情冷厉起来:“加派人手,追!”
但后面又有士兵慌张地赶来禀报:“王上,不好了,南边也有人袭营!不止粮草被烧,我们蓄养的牲口也被放跑了!”
兀真攥紧了手中的弓,牙都快咬碎了。
偏偏在大战前夕造反袭营,唳鹰族那帮人疯了吗?
兀真拽过下属牵来的马,怒火中烧地下了令:“我亲自去会会乌力罕,你们继续追,把那两个祭旗的人牲给我捉回来!”
瓦丹营地南侧,羊圈和周围的帐篷都起了火,焦奕和侯跃一行人打扮成唳鹰族的模样,正在与王帐的士兵交手。
刹莫尔抱着两只小羊,装作牧民在营地中慌乱地奔逃,在帐篷后与卫听澜接上了头。
“打听到了。”刹莫尔快速交待,“他们说,兀真捉了两个大烨的人牲,就关在西北方的牲栏里!”
卫听澜目光微沉,抬头张望了几眼,正好看到于思训带人从东撤了回来。
于思训遮了面容,手里提着把镶宝石的弯刀,策马时头盔上的翎毛十分招摇。立刻就有瓦丹人大喊:“是乌力罕!快来人,乌力罕从东边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