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风简直有口难辩:“爹,不是您想的那样,阿澜拼了命地去瓦丹救人,那是动了真心的……”
“我看不是真心,是贪花恋色的私心!你别替他描补,今日不把他修理明白,老子管他叫爹!”
父子俩拉扯间,卫听澜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自己走出来了。卫昭一眼看到他,攥着马鞭往地上一甩:“臭小子,你过来!”
卫听澜知道自己受了伤跑不掉,只能慢吞吞地挪过去,识相地往下一跪,讪笑道:“爹……”
卫昭拿马鞭指着他:“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自己说,你怎么欺负别人的?”
“没欺负。”卫听澜觑着鞭子,鼓起勇气道,“我属意他,他也属意我,我们是两情相……”
“还敢扯谎?”卫昭火冒三丈地打断,“祝家的独子,会放着满京的世家贵女不要,甘愿跟着你吃苦受罪?你对着水坑照照自己,你配吗?”
“我不配。”卫听澜接话接得顺溜,“但您当年还是个伙头兵时,死乞白赖地追求我娘,不也没对着水坑自暴自弃吗?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九隅能倾心于我,多亏您教得好。”
“你,我……”卫昭差点被他绕进去,“我跟你那是一回事吗?!”
卫听澜死皮赖脸道:“甭管是不是,九隅答应了跟我回家,您不能把他往外赶。”
卫昭气得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说:“我不管你使了什么手段把人骗回来,等祝郎君醒了,你就去磕头道歉,从今往后,不许再纠缠人家!”
“我不。”卫听澜跪直了身,“我跟他好上了,谁也拆不开!”
卫昭当即就扬了鞭,怒道:“我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混账!”
“爹!”卫临风眼明手快地截住了马鞭,劝道,“阿澜再顽劣,也做不出糟践良家子弟的事,等祝郎君醒来,您问清楚了再罚也不迟啊!”
他边说边给卫听澜使眼色,奈何他弟弟这会儿犟劲上来了,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卫昭胸膛起伏,攥着鞭子的手都在抖。
三人僵持间,后面传来犹豫的一声:“卫老将军……”
卫家父子三人都转了头,看见易鸣不知何时提着水桶回来了,在后面欲行又止。
他似乎是听见了刚才的争吵,悄悄瞥了卫听澜一眼,尴尬地抓了下头皮。
“其、其实吧,”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家公子……不讨厌他。您若真为这事打了他,万一伤了残了的,公子这辈子都要怀愧于心了。”
听了这话,卫昭脸上才露出几分动摇,手上也逐渐松了劲。卫临风一看他怒意缓和,忙顺势把马鞭接过来了。
卫听澜还跪着,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殷勤地补充道:“爹,‘不讨厌’的意思就是,他对我情根深……”
卫昭刚松开的拳又攥紧了:“你爹我听得懂!”
挨打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卫听澜起了身,佯装无意地往回走,盘算着赖在祝予怀的营帐里不走了。
但卫昭岂会让他得寸进尺,不仅把他轰回了自己的住处,还加派了人手在附近盯梢。卫听澜不敢太造次,只能委委屈屈地憋在自己的帐篷里养伤。
祝予怀是第二日早晨才醒的。
卫听澜当时正在换药,听见隔壁的动静,药还没敷好就想往外跑,被军医一掌扣住了。
没有一个伤患能挣脱朔西军医的铁掌,他像条在案板上扑腾的鱼,被强行上药、捆上纱布,等折腾完之后再匆匆赶到隔壁,祝予怀已经被易鸣扶了起来,靠在软枕上喝药。
营帐不大,天光顺着飘动的布帘倾泻在地,熟悉的场景让卫听澜心头一撞,后知后觉地定住了脚步。
这里是朔西军营。
他忽然想起,祝予怀已经记起前世在朔西的那段日子了。
祝予怀喝药喝到一半,余光瞥见帐门口的人影,一时间忘了屏息,苦药味钻入鼻腔,熏得他咳嗽起来。
卫听澜被咳嗽声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飞冲进来,稳住了他手中的药盏,又想抚他的背:“呛着了?”
祝予怀背上还有伤,下意识躲了一下,咳嗽地摆手:“别碰……”
卫听澜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手僵在了半空。
他果然在抗拒自己吗?
祝予怀好不容易缓了咳嗽,见他满脸的失魂落魄,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我……”卫听澜毫无征兆地泛起泪光,在榻前跪了下来,“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折磨我都好,怎么解恨怎么来吧。”
祝予怀都听懵了,赶忙去扶他:“你说什么呢?你胸口的伤……”
“是我欠你的。”卫听澜眼睛更红了,“我活该。”
祝予怀噎了噎,瞥了眼他胸口的位置,逐渐明白过来了。
自从在雁安醒来后,他也思量过前后两世的相异之处,早就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到,卫听澜是有记忆的。
易鸣在旁边一头雾水,祝予怀抬头道:“阿鸣,你先去歇一歇吧。”
易鸣知道两人是有话要单独说,虽然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先退下去。
脚步声远去,帐内安静下来。祝予怀想往床头搁药盏,刚坐直身,卫听澜却慌张起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他央求道,“前世的事,你想怎么讨回来都行,关着我,锁着我,或者再刺一刀……能不能别赶我走?”
祝予怀挣了一下,没挣动,为难道:“你先松手,我没想怪你。”
“我不松。”卫听澜抽噎地说,“你对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你怎么能不怪我呢?”
他像个在等待清算的罪人,生怕审判的人连个憎恨的眼神都不肯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