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没有想到周辞还在这里,但对方已经说了,自己也只得上去了,他本来预料到云警官这个老烟枪可能办公室里会全是烟味,没想到进去时第一眼看见了那个上次在副驾驶对着云警官阴阳怪气的的儒雅男人,办公室里没有烟味,反而有一股很淡的玫瑰香气。
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东西----一个小小的黑色铁盒,里面盛着乳白色的膏体,应该就是这个固体香水的味道。
“诶,楚小易,进来居然没留意到我啊,”周辞在一边有些不满地喊他,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看什么呢你。”
楚易这才留意到坐在角落手里捧着本书的周辞,看封面应该是哪本刑警用的案例教材,有些无语地过去低声道:“你不是上午就来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没有,”一边的陆顾问主动开口替周辞澄清:“他刚来没多久,见过周警官后就被扔在这儿了。”他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用揶揄的目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黑着脸的云警官:“然后对他的偶像稍微产生了一些些的嗯,幻想破灭感。”
周辞慌忙冲云警官摆手以表示自己并无此意,然后就被楚易拎走了。
两个人在和该打招呼的长辈拜过年后,出了定州市局的大门。
“来讲讲,什么叫做‘幻想破灭感’啊?”楚易等到出了门便开口问道。
“”
这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自己心目中的叱咤风云的帅气警察居然实际上是个憨批吗?
周辞自然是没有回答,他半拥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后又突然转身,抬头望向了市局建筑顶上烁烁生辉的金红相间的国徽。
楚易跟着他的动作,也望向了那里。
正值寒冬,覆盖着冰雪的地面上上留着早上爆竹燃放后留下的红色皮屑,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阳光直愣愣打在国徽上,投射出了一阵炫目的金光。
周辞凑到了他的耳边,在一片车水马龙声中,悄声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未来。”
所谓“未来”
“未来”
这个词汇对于楚易而言,稍微还是有些过于遥远了。
准确的来说,是新鲜。
自从当年车祸发生后,对于他而言,他的人生轨迹在无形之中已经定好了-----高中不要读的太糟糕,考一个能过的取得成绩,在高考结束后进入一所警校,刻苦训练,努力地去考编制,成为一名警察继承父亲的警号。
也许他会在派出所这样的基层单位呆上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就像父亲一位姓叶的旧友,他在南山区的分局干了好几年,在付出了自己的头发的同时也付出了自己的青春。
也许他可能可以成功地进入市局工作,也许在案件办理的过程中会想许许多多前辈一样“光荣”,或者躲过所有的意外干到退休。然后一个人孤独地过完剩下的人生总而言之,他的人生于他而言基本上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
虽然当初对着高见民时说出口的话皆是发自内心,但是像这种由于人生际遇而让自己为自己定好自己的结局什么的,还是稍微有些平乏了。
就像是你站在出发的地方,向着你的前路望去,你能够明确地看见这条路的路程究竟有多么的遥远,可能看不清中间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你知道无论怎么走,结局都是如一的。
他不会想到“未来”这个词汇,更不会用这个词汇来形容自己那已知的前方----未知的充满希望的才能够被称为未来,像他这样仅剩一具身躯在向前走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完成一个“反正来都来了”的任务。
反正知道自己终末的结局,明白自己该怎么走,该往哪儿去,那么路上的风景也没有留恋的必要了,因为自己心里清楚那会影响自己的决定。
而在面对足以击垮常人的苦难时,他的理智也会告诉他自己,不应该被它吞噬------然而就像周辞说过的,情感往往是不会受理性控制的,哪怕他冷静理性地告知自己,不要去缅怀那些已经成为人生过往的苦难,可当回忆如同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时,他仍旧是一个会在情绪的海洋中挣扎求生的人。
所以,当习惯以割裂的情感与悲观的人生态度来对待自己的生活时,“未来”就从他的字典上消失了。
不过,这是在周辞没有强势地走进他的生活掺和一脚的情况下。
身边的哈皮依旧在看着市局顶上的国徽,半搂着他,眼神带着向往地进行着一个碎碎念。
“想像一下,可以未来在这里和你一起共事,一起为了我们的明天奋斗我们可以从校服,到婚礼上的礼服,再到制服,诶,楚小易,这样的话我们还要多一层羁绊呢。”
“等到时候我们寄了,我们还可以拜托我们的同事我们埋在一个坑里,我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同一块碑石上,到时候来看望我们的人就会说,你们看,这对恋人曾经为了我们的和谐社会一起奋斗过,这样等到多年过去了,他们提到我们时,一定会是一起提的哇,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呢。”
楚易听着旁边这个少年那充满着希望和憧憬的话语,自己的心也跟着动了起来,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伸出手也揽住了周辞的肩膀。
听起来,确实充满了希望又非常浪漫呢。
在新年的第一天,他带着自己站在这里,面对着正在为这座城市美好的明天而努力的前辈们,天真却又坚定地许下了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