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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好,听你的。”陈霂立时从大青石上跳下,双脚却不挪动半步,尽踩在元南聿的鞋面上。

元南聿顿怒:“陈霂,你踩着我做什么?”

“我脚上的靴子刚才从马上甩掉了,地上太脏。”

拱卫司指挥使王韬亲自带兵,在日头偏西的时候,终于在围场寻到当朝天子。

王韬率众人跪下面圣时,陈霂正裹着元南聿的披风,靠着他的肩膀在火堆旁打盹。

王韬得知当今天子受了伤,吓得跪趴在地上,连连叩头,自陈护卫天子不利,罪当万死。

陈霂心道:“你来的真快,确实罪该万死。”

嘴上惩戒了一番,罚了王韬半年俸禄,贴身侍卫每人领了二十廷仗,此事就此揭过。

回宫后,因陈霂腿上有伤,免了三日早朝。

陈霂是跟元南聿在一起时受的伤,于情于理,元南聿都不好对他的伤势不闻不问。故今日一早便递上拜帖,让府里下人送到宫里,说自己今日打算进宫,探望天子伤情。

入了宫,刚进太和门,孙末便已等在门口。

他一路笑吟吟地领着元南聿到了乾清宫。乾清宫乃是内廷正殿,正是皇帝寝宫。

元南聿进了宫门,正好见陈霂倚着软枕,坐在靠窗的矮床上批阅奏折,一条腿斜搁在褥子上,显然还没好利索。

陈霂一见是他,将笔置于笔架上,眼睛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看。

元南聿单膝跪地:“臣恭请陛下圣安。”

陈霂抬手示意:“平身。”

陈霂让孙末搬来椅子,又奉了茶过来,朝元南聿挥了挥手,“爱卿坐吧。”

元南聿看了看陈霂的腿,又看他这两日虽未早朝,神情却甚为疲惫,想来他虽受了伤,于政务上却不肯懈怠。

元南聿问道:“陛下的脚伤这两日好些了吗?”

陈霂道:“回来后又召御医看了看,筋骨确无大碍,这两日修养,已经好多了。”

孙末看着两人寒暄一番,识相地退到殿外,待左右皆被孙末遣了出去,东配殿里就剩下了陈霂和元南聿两个人。

二人交谈了些许琐事,陈霂的眼睛一直盯在对方身上,元南聿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故意装作懵然不知。

他心里别扭,眼睛跟着乱转,忽见西墙上挂着一幅画,共上下两卷,也不知画的是哪里的风景,画中峰峦迭翠,江面阔水细沙,风景十分灵动。

他本不懂这些,只觉得画中场景似曾相识,便起身盯着仔细看了起来。

陈霂顺着他目光望去,见墙上所挂的乃是袁公望所作的《秋居图》,笑道:“南聿,你看此画如何?”

元南聿随口说道:“画的极好。”

“这是前朝王孟希所作的《昆山万玉图》,你看这山石皴法以披麻与斧劈相结合,设色则是唐以来的青绿画法……”

陈霂是故意诓他,见元南聿连连点头,分明就是不懂装懂,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对陈霂的一番解释,元南聿也不关心,他上前说道:“这画的中段让我想起了广宁城外的一处山谷。每到秋天,我和二哥都偷偷从马场牵了马去山上跑马,回家后常常要被我爹责骂,每次犯错,都是我二哥护着我。”

他和燕思空那时才不过十几岁,那段恣意纯澈的少年时光真是让人无比怀念啊!

元南聿不禁暗道:“离开大同已近两月,二哥是否依旧忙于政务,也不知有没有好好顾惜身体。”

陈霂见他说起往事,道:“你的命比我好多了。”

元南聿笑道:“你这话说的好无道理!你已经是一等一的投胎了,还想怎样?”

陈霂摇头说道:“你这才叫兄弟情深,我的那些兄弟,个个想着我死。”他继而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自古无情帝王家,此话已被世人说成陈辞滥调。

造化弄人,即便陈霂身为九五至尊,前半生也鲜少体会过家族亲缘的温情,故而人不能什么都要,也没有谁是真正的“完人”。

元南聿有些后悔方才所言,出于安慰之心,他伸手轻抚上陈霂肩头,却被陈霂一把拍掉,“哪个要你安慰?”

陈霂在他面前并不愿示弱,此刻还有些莫名恼怒。元南聿脸上却红了一片,僵在半空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他性情冲动,容易感情用事,元南聿知道自己缺点,在心中连连暗骂了自己三声。

陈霂身为帝王,习惯了在人前人后高高在上,在人前示弱,往往会把自己带入险境。他并非是陈霂的什么人,甚至还曾是几欲将他置于死地的敌人。方才自己所为,的确是僭越了。

陈霂见他神色尴尬,知道方才对他胡乱发脾气不对,连忙捉回方才放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我脾气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元南聿轻扯唇角,摇了摇头。

陈霂看着元南聿的眼睛,认真说道:“若有一天,燕思空愿意将你托付与我,我便愿与他将恩怨一笔勾销。”

除了元南聿,别的人,陈霂并不很在乎。

元南聿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捧火,照亮了他整个孤寂艰难的帝王生涯。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留他在自己身边。

陈霂鲜少流露这样不设防的表情,元南聿看着他,心情也复杂起来。

他自知自己缺点很多,又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一点不是没有坏过事。陈霂的强取豪夺他并不畏惧,可他一旦向自己展露温情的面目,才真的让自己无所适从。

他心里慌如擂鼓,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容易收敛起泛滥的情绪,对着陈霂生便是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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