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她的命根子!
魏氏颤颤巍巍地跑过去,趴在棺材上,拍打着说:“阿荣!阿荣是你吗!你回我一声啊!阿荣!”
她这里哭得肝肠寸断,魏宅门口早已算好时辰的小厮按时点起了炮仗。
一时间,锣鼓喧天。
魏氏哭喊得几乎要晕过去,又站起来,她不敢拿大官们撒气。转过头来,一把薅起顾静瑶的发髻,破口大骂:“你男人都死了,你穿金戴银给谁看啊?”
顾静瑶默默地,一件件取下自己的钗环。
魏氏从她身上撒不够气,又来棺材前哭。大理寺那位青衣小吏原本被支使来做此事就不乐意,他见炮仗声一停,便赶紧告辞。
吏部的几位官员宣了旨,又将赏赐送上,自然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道理。
顾静瑶在门口送他们,她依旧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像是麻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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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柏峥心情复杂地自董宅出,回到吏部便见大理寺已将新卷宗发至各部,果不其然隐去了关于董继荣敲诈勒索富户,与纵容胥吏肆意滋扰百姓、妨碍农事之过。
新卷宗中的董继荣端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
谢柏峥不忍卒读地把卷宗传阅给下一位,与他同样知晓内情的崔郎中亦是面色不好看。崔郎中把他叫过去说话。
四下无人,崔郎中犹豫道:“此事你……”
——崔郎中想必是担忧谢柏峥看过旧卷宗心中不平,怕他乱说话,故而才来安抚。只是“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话,是真难说出口啊。
“郎中大人不必担忧,学生都知晓的。”谢柏峥主动将话接了过去,认认真真道:“如今陛下一力推行清田,乃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暂时不追究董县令而是大加褒赏是为激励地方官。武人们尚且敢马革裹尸还,地方官员蒙天子恩德,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如今以董县令为榜样,自然更加知晓要以为生民为计。”
——至于是真的心中感怀,还是被皇帝这一道褒奖圣旨给逼的,就不好说了。这圣旨一旦传至地方,必定令地主豪强畏惧,也必定会更加进一步挑起寒门进士与当地大族之间的矛盾。
崔郎中面色凝重地点头。片刻,他又皱眉:“等等,你说暂时?”
谢柏峥一脸年轻书生的蓬勃朝气,满腔报国之心地说:“这是自然,陛下圣明,自然是先行褒奖董县令以稳时局。想来不过是一时的隐忍,陛下心怀万民,将来定会还照溪县一个公道,还受恶吏之害的百姓一个公道!等待各地清田有了成效,陛下必定要治董县令一个办事不致生民受苦的大罪!陛下英明,董县令那样误国欺君的罪臣,难不成还要受后世敬仰不成?”
——姓董的将来翻不翻案,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今日是受朝廷嘉奖的功臣,将来能不能一直都是忠臣义士就说不准了。
崔郎中闻言深思,一时竟有些怔愣。谢柏峥说得抑扬顿挫,字字句句都在盛赞陛下英明,可他话中仔细咂摸却又有不同的意思。
一种令他这吏部郎中都心惊肉跳的言外之意。
可抬眼一看,谢柏峥仍是一身正气。
崔郎中感觉自己可能是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莫非他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可实在是忠君良臣的好苗子,想来与他在乡下小县出身也有关联,还是心思单纯了些。他这样的,将来入仕可别被欺负啊。
崔郎中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已然慈爱了起来。崔郎中道:“……你想得不错,陛下做事自是有大道理。”
什么道理,他却不说。
谢柏峥忍笑:“学生谢郎中大人提点。”
崔郎中:“……”
谁在提点谁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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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对话结束,已经快到下值的时辰,可文选司的官吏们却都没有要归家的意思。
吏部衙门原是五日一休的,因前些日子忙着所以才改十五日一休,如今忙完了大事自然也要将休沐补回来。
长官体恤他们辛苦,准许每日只留两人当值,其余人都可补假。
谢柏峥这样的国子学实习生,就不必当值了,从明日开始休沐三日。他自从进了国子学,还没休过这么长的假。
谢柏峥领了假,再次转过青石板街道,上马车。青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他,“少爷,这是长安县寄来的家信。”
转眼间,自他三月离家至今日,每月一封的家信也已经收到了第三封。谢柏峥与青竹道谢,低头拆信。
前两次家封都是谢教谕写来的,无非是督促谢柏峥在国子学好生读书。谢柏峥只好将便将国子学的背诵篇目抄给谢教谕。
总归谢教谕管一县文教,这些也有用。
除此以外便是祖母与苏氏、谢若婧等人带给他的话,都是说些日常琐事。谢柏峥也极有耐心地一一回复。
只是谢柏峥却从上一回的家信中推断出,谢教谕似乎并未将国公府之事告诉祖母与苏氏,回信时亦并未提到她们是何态度。
这事挺奇怪的,谢教谕为何不说?
谢柏峥见到这封信,便勾起了这个疑惑。因此拆信时没注意到信封上并不是谢教谕的字迹。因此他展开信纸,才发觉落款竟是谢若婧。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询问谢柏峥是否能将她丈夫也接来京城读书备考。除此以外,并无赘言。
秋闱三年一次,通常在八月考试。
这样算来,下一次秋闱乡试应当在永寿三年八月,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过考虑到古代交通不便等因素,提前一年多倒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