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儿时起这些光怪陆离的梦魇就缠着她,不放过她。直到现在,她想要挣脱,却又一次次的被卷入骇浪,连个着力点都没有。她的世界荒芜的就像只剩下她一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珈蓝这几日病情一直反反复复,高烧不断。医官诊治说是毒性虽有药物克制可暂缓涌入肺腑,但剧毒带来的刺激很大。若不是珈蓝自小习武,身体强健,怕都挺不过这七日。
昙无谶从化兴寺进宫的时候,绿芙正给珈蓝喂药。这几日,绿芙也算是知道这个和尚对公主很关心,每天晚上,都会来看,但也不进来,只是在殿外候着。
昙无谶从寺里带来一串十八籽,想要送给珈蓝。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绿芙的尖叫声,匆匆进屋。只见珈蓝吐了好多血,桌上,还剩那碗未喝碗的汤药。
这几日,珈蓝是越发严重。先前身体状况还平稳,能喝点汤药。现在是一直发烧不退,汤药不进,现在,还吐了血。
整个人看起来病入膏肓,脸色苍白的没一点血色。
医官看过也无奈,现在只能希望那灵草能尽快被寻回来。绿芙拿帕子将珈蓝嘴角的血迹抹干净,一点担忧的看着。
昙无谶看了看她,说:“绿芙姑娘,你多日未休息,你现在下去休息吧,这里,由我看着。”
“这”
知晓绿芙的担心,昙无谶说:“公主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能尽一点绵薄之力,也是我的心意。”
“那好吧。若是一会有什么事,法师叫我,我就在偏殿。”
此时已经是深夜。
公主殿里安静得就像尘外的荒岛,浓墨般的夜遮蔽着一切,连半分月亮都瞧不见。
昙无谶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手里盘着佛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珈蓝呼吸沉重,忽然咳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声响惊动了昙无谶,他急忙过去查看情况。只见珈蓝神色恹恹,半睁着眼,但看起来像是没什么意识,只是一个劲的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
“公主,你醒了?”
珈蓝看着面前开开合合的唇瓣,却是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一脸迷离的看着,像是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半响,珈蓝蹙了蹙,哑声说:“我难受。”
昙无谶问:“哪里难受?”
珈蓝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昙无谶担心她摔下来急忙扶住她,却被珈蓝抱住,手是半分也不松开。
“公主,你醒醒。”
昙无谶想要将身上这热乎乎的身子拉下来,珈蓝却抱的更紧,口中还呜咽着说:“你身上好凉快,很舒服。”
她将脸蹭着昙无谶的胸口,埋进半边脸,好半天,才说:“阿娘,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这时,昙无谶才看见,珈蓝的脸上挂着泪水,她哭了。
珈蓝陷在梦魇里面,痛苦,难受,痴狂,让她恐惧,不安。
见此状况,昙无谶也没办法推开珈蓝。只是暗自叹了口气,怀里的人开始颤抖,泪水几乎沾湿他胸口的衣衫。
昙无谶犹豫再三,手掌轻轻顺着珈蓝的背部顺毛,他轻声安慰:“别害怕,那只是梦”
怀里的人还真就安静下来,静静地蜷缩在他怀里。那是第一次,昙无谶觉得女孩子身体这样娇小,他一边顺毛,一边念着佛经呢喃低语,像是为了排除内心的慌乱和紧张。
珈蓝意识昏沉地听着耳边好听的声音,手环上了昙无谶的脖颈,脑袋在他脖颈上轻蹭。珈蓝尚未退烧,呼出来的气息带着灼热喷洒在昙无谶的颈上,他几乎不敢动。
但那也只是片刻,珈蓝就趴在他身上,耳边听着昙无谶的声音,很快就入睡了。她沉浸在某种痛苦与欢愉的边缘,从煎熬的梦境苦难里尝到了甘甜。
昙无谶像是烈日,又像是雪山上吹着刺骨的风。在这场惊骇的风雪里,将珈蓝的意识渐渐回笼。那场本是火光冲天的梦,终于被大雪覆盖,让她松了口气。
那一刻,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消亡。
都说王权富贵魅惑人心,但此刻,昙无谶觉得珈蓝更厉害。她追逐着他,攀着他,将强硬和柔软融化在雪山上,她在他脖颈上轻蹭,轻易就带起他心中的涟漪。
那是这么些年,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几乎让他招架无力。
彷佛这一刻,他怀中那枚被他藏起来的白玉都变得灼烫起来,将他的胸口生生地烫出一个洞。而珈蓝在这一场颠簸骇浪中,浑浑噩噩地依靠着昙无谶。
手腕上的十八籽,抚平了睡梦中人的焦躁。
珈蓝身上的灼热褪去,汤药被昙无谶一点点喂进去。除了方才似醒半醒的样子,现在,已经是昏睡过去。
绿芙拿着帕子给珈蓝擦汗,昙无谶去了殿外的花园里。
他额间渗着细汗,手中的佛珠被捏的发烫,心中的欲念被狂风吹得散去。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佛陀的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陷入了她的欲。
在昙无谶出宫后不到一个时辰,安长锦便进宫了。
牧辛衡扮作他的贴身侍卫进来,绿芙便被打发离开。
安长锦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珈蓝这时候已经对外界完全丧失了意识,她不记得身边来过什么人,只知道自己在一个深渊里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身边来来回回的幽灵,但没一个是她的。
她是误闯这深渊的异类,找不到回去的路。
牧辛衡知道,若是珈蓝醒来,得知他离开定会大发雷霆。可相比被她责罚,他更担心见不到珈蓝,这个信念,也是他这么些年被囚禁的唯一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