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侄,既你称我一声世叔,我便白劝你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此番五姓之家只余你崔氏一族,你可知你那嫡亲祖——”
声音骤然被掐断在无边夜色中,那人忽发出令人惊惧的咯咯声,似乎空气正艰难擦过他的喉咙。
“咚”的一声闷响。
那人倒在云蓝面前的沙地上,砸起一片微尘。
隔着草叶枝桠,云蓝看见他的四肢抽搐,视线正对上,他怒目圆睁,不甘浓烈得冲破眼眶。
脖颈青筋暴起,被一尾白羽箭贯穿,鲜红飞速的顺着沙土痕迹蜿蜒而来,又极快的渗入泥土沙砾中。
指甲下意识深深掐入掌心,恰压在方才那口子上,云蓝本能将尖叫声咽进腹中,自始至终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樊氏意图叛国,族诛。”
崔琰清朗温和声线高高飘在山巅,带着难以言喻震慑。
紧接着,金戈声在地上磕出脆响,有玄甲士兵持利刃,利落割下那人头颅,置于瓮中。
兵甲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却,如果不是地上无头尸首仍在抽搐,地上马蹄印压乱了山间杂草,这里就像从前一样,会是百姓求佛求子的一方净土。
万物终归于寂静。
云蓝从灌木丛中爬出。
尽管不是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但这次她四肢发软,血腥味熏得她想干呕。
可半晌,云蓝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天空中忽淅淅沥沥砸下雨点子来,打的人脸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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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倾盆大雨,山间的血腥气尽数冲散了去。
突然的变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城西百姓生计。
街上,老丈担了柴薪正挨个铺面问过去,朝食摊上,那婶子拿了长筷,将金黄焦圈从滚烫油锅里捞出,摆着菜蔬的小贩清清嗓子刚刚开喊。
耳边是市井声,鼻尖是烟火气。
云蓝站在街口,恍如隔世。
低头从街口疾步走过时,云蓝心口依旧慌得厉害,她不断告诉自己,朝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崔琰应该暂且顾不上一个婢女。
她只消买些干粮清水,尽快寻个犄角旮旯,悄悄躲上一阵子,等他放确认自己没命了,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去寻三婶和阿晏了。
阿晏会在意她和崔琰的过往吗?
云蓝心头闪过微弱的、飘忽的疑惑,却又将那疑惑立刻从心头擦去。
阿晏不会的。
“前面的,站住!”
糟了。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拖拖沓沓,云蓝暗道一声不妙,心猛的往下坠落。
云蓝本装作没听到,不想那人并不罢休,“说你呢,小娘们哪里来的?”
喊她的人身着京兆巡查的深蓝袍服,是个巡街的差役。
他左手一张油纸拿着,嘴里叼着半个刚出锅的焦圈,正趾高气扬用刀柄点点她,脸上带着猥琐笑意,“你哪家的,生的这般俏,我怎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