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崔琰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他的好祖母。
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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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的院子,红墙围合的严实规整,沉重的木门一关,阴沉沉活像口棺材。
大长公主的院子中,几十年一贯的死气沉沉,仿佛活人进去都会被剎那间吸光生机。
见崔琰来了,伺候的、看守的,胆小的似惊弓之鸟,胆大的则面露讨好。
崔琰依然是那副风度翩然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径直冲着正堂肃穆端坐的大长公主走去,礼都未曾行半个,便径自撩袍坐下,神色自如挥退众人。
“你来了。”
大长公主仍举止得仪,仿佛一夕之间便成了花甲老人,鬓角斑白疲态尽显。
她端起茶嘬饮一口,并不看崔琰,只语气带了嘲讽,“怎么,崔大人一朝得势,连礼都不肯向我行一个?”
“礼倒是没有不肯行的,”
崔琰掀眸看她,语气不轻不重,“只是不知道,如今我是该称呼您一声祖母,还是嫡母?”
“你自小养在我跟前受着教养之恩,我与你世子之位,你却还在记恨当年我送你去庄子避祸。”
大长公主十分坦然,对他的耿耿于怀甚是不满。
“大长公主凭什么觉得我不会记恨?”
修长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轻点,崔琰眉心微微皱起,心中极是不耐。
凭谁会忘掉一推门,纱帐之后祖父,父亲,母亲,三个人纠缠迭摞在一起的场面?
聚麀之诮的靡乱肮脏,他倒是想忘。
只不过死的是他被胁迫的母亲,去庄子上受尽屈辱的是他,他怎敢忘?
避祸?
只是觉得他不如崔璋愚蠢好控制,寻个法子想换个傀儡罢了。
“是你母亲贪心,总觉得一场富贵唾手可得。”
扬州瘦马顶了枉死世家女的身份上了花轿,就应该料到有朝一日把柄被人捉住会身陷囹圄的。
“祖母就不贪心?”
崔琰一字一句,面容云淡风轻,语气中刻骨嫌恶灼人。
三朝辅佐,恋栈权位者,无出其右。
她哪里来的由头说旁人贪心?
“也罢,我只后悔当年未曾直接仗杀你,”
以为养的是脖子上挂了锁链的狗,却未曾想过他是藏起爪牙的中山狼。
大长公主忽坦然起来,她挥手不耐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来同我废话?”
“祖母把她藏哪了?”
崔琰双眸闪出微弱的希冀,语气中不受控制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渴求,“说出来,我可绕你一命。”
大长公主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那个“她”指的是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