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之后,村子中便有不少人逃荒去了,不少面孔都见不到了,家中水井倒是严严实实盖着盖子,井绳也有,但水面降了,便是半分水捞不到。
微弱的烛火渐渐熄灭,烛泪在木桌上融成不甚美观的一滩,云暮以手支颌坐在床边小木桌旁。
她并不去看半倚在床边的崔琰,眼神落在窗外那水井上,“这院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派人收拾着的?”
不是一朝一夕修缮,这院子像是日复一日的修旧如旧。能够在这般世道中保下这小院子,又精心朝着原有的模样打点。
即有心也有力的,大概也只有崔琰了。
“你生念念之后。”
提及往事,崔琰语气便有些许不自然,他阖上双眸,眼睫轻颤,“那时我总在梦中娶你,却……”
却总是陷入她满身是血的梦魇。
“我直是觉着,倘若你还活着,你一定很希望这个小院子和记忆中的一样,等念念大起来,我也可领着她来瞧一瞧。”
哪怕后来云暮回来了,这边一年年的派人来,便成了惯例。
眼泪顺着竖起的手臂滑落在臂弯,浸湿衣袖,云暮微微侧身,背对着崔琰,却听他在身后继续道,“我们从河东到京中,你曾经那么依恋我。”
那时的她,一心一意,把他当做她的天。
崔琰声色中含着不可名状的悲怆,停了许久才道,“近来我总是想,什么时候你为我穿上嫁衣,是会真的开心呢?”
是从前河东时,还是京中时?
他苦笑道,“其实一直都不会,对不对?即便是河东的时候,你也只是因为我是主子而不得不依靠我。”
半是主子,半是仆人,谁又能分清是不是爱呢?
烛火带着几分烟味燃出,云暮如遭雷击,下意识的反驳脱口而出,“才不是。”
停了许久,云暮的声音轻轻飘在屋子中,“那时我很喜欢你。”
她喜欢的泥娃娃,即便是头一天他嫌弃脏不答应她买,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在枕边;
她被二房欺负那些缠人的丫鬟婆子时,他替她撑腰,还教她如何四两拨千斤的对付她们;
还有河东时,他抱着她走过泥泞小径,低声絮絮给她讲山川秀丽。
正因着这般细心呵护的温柔成了假象,所以渐渐认清被辜负时才更痛苦。
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崔琰胸口不停的起伏,薄唇微抿,他想问,现在呢?
可是他不敢。
就像是方才,她没有回答他,那或许等他好了,她便真的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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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到屋子中的烛火彻底没了光亮,一片黑暗中,云暮的声音打破屋中的沉寂,“你叫人翻新过这卧房吗?”
崔琰摇摇头,却猛的意识到她看不清,只得扯了扯唇角苦笑应她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