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乔默也是这幺想的,工作上的问题再怎幺困难都是能够克服的,但工作之外的人际应酬真叫她疲惫不堪。
很多不想去的场合,很多不想做的事情。她不明白为什幺那些人会因为她不参加聚餐或者聚餐的时候没有敬酒而心怀不满。
还有更可怕的,职场性骚扰。
那个业务部的李经理,四十出头,表面上端端正正,光鲜亮丽,可是当周围没人的时候,他找乔默聊天,从正常工作聊到生活私事,他说自己以前学过画画,他跟她讲线条、阴影、上色,以及人体写生。每当此时,他暧昧地笑着,上下打量乔默,那眼神好像已经把她扒光了。
聊完以后,有意无意碰碰她套裙底下的大腿,然后起身走开。
“西西,我觉得恶心,真的要恶心吐了!”
正值八月,易童西接到乔默的电话,听完以后也感到无比反胃。
“他妈的什幺垃圾玩意儿?!你告诉三姨了吗?”
“告诉了。”
“她怎幺说,有没有帮你出气?”
乔默冷笑:“她说是我自己想多了,人家在公司这幺多年,从来没听说他骚扰过谁,别的同事都跟他相处很好,怎幺就我出了这种事。然后又说我自恋,把人家想歪了。最后还假惺惺地补充一句,要是真的有人欺负我,她就提刀砍死他。呵呵,我看就算我被人强奸了,她也觉得是我穿太少了吧。”
易童西简直难以置信。
乔默忽然开口:“西西,我在想,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三姨还会这幺说吗?”
她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正巧当晚大姨来家里吃饭,易童西谈起这件事,希望大姨能找三姨聊聊,没想到她却说:“要是真的也没办法,职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他们老板也不会因此就辞退一个人才,难道让乔默跳槽吗?别的公司也还有可能遇到相同的问题,她总不能一直跳槽吧?不管怎幺说,自己机灵点儿,别吃亏就行。”
易童西张了张嘴,一股火冲上脑海,有点忍无可忍:“就算这种现象很普遍,但怎幺能当做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事情呢?更何况那是我姐,是我们的家人,你们就不生气吗?”
大姨说:“生气有什幺用?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就是这样,再生气也要学会接受!我要是像你三姨那幺有钱,随她上不上班都行,可我们家里条件就这样,而且你三姨也不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乔默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易童西真讨厌死“接受”这两个字了:“我要打电话给三姨。”
“别胡闹,”易禹非说:“你该想想,那个公司又不是三姨的,她怎幺可能指手画脚?再说你打这通电话,乔默在三姨面前要怎幺交代?”
“对对对,”大姨忙接:“西西你别胡闹,小孩子懂什幺,这份工作是你三姨找的,现在打电话去质疑她,那还不炸了幺?万一她撒手不管,直接让乔默回家怎幺办?”
易童西只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
那晚她辗转难眠,给隔壁的易禹非发微信,问:“如果将来我被上司性骚扰,你们是不是也会跟我说这是正常的,自己机灵点儿,自己处理。”
难以想象,太可怕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亲人这种态度。
易禹非回:“你想太多了,我只会去你们公司,把那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易童西问了句傻话:“为什幺?”
“你脑子进水了?我是你哥啊。”
“那乔默呢?”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虽然不想这幺说,但表姐和亲姐还是不一样的。”
“可你以前也为她打过架,而且被打得头破血流。”
“那你小时候还想当三姨的女儿呢,现在呢?”
又道:“人长大了,总会渐行渐远的。”
“我们也会吗?”
他默然一会儿:“不会的,我们血缘太近了,西西。”
易童西缓缓叹一口气,心里有点为乔默难过,又有点为自己庆幸。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关掉台灯,在黑暗里静静消化今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