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奇特的氛围,每个人在思考了当前的危险处境之后,似乎都释然了——
周瘸子背后那伙人计划缜密,布置周详,林家根本没有准备,也不是修士们的对手,这个时候想逃已经晚了。而且就算成功逃走,失守长离山灵矿,他们还是要被满门抄斩。
左右都是死,有什么好挣扎的?
既然笑笑觉得还有生机,就让她去争取吧,如果她能成功逃脱,那也是件好事。
林笑笑拿了林长石的印,去马厩牵马,准备从后门走。
从回来报信到商量出对策,林笑笑觉得他们也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
但这个时候,那伙不速之客已经到了。
门似乎是被风震开的,“轰”地一声,只见一排人影立在门槛外,有扛着刀的,有侧身漫不经心张望的,周瘸子带的路,告诉他们:“就是这了。”
随即,两个骨碌碌的东西被扔了过来,看清楚是何物之后,人们失声尖叫——
听到其中有母亲的尖叫声,林笑笑欲折返回去,在门口被林二郎推了一把,男人眼神坚决,催她:“快走!”
出了门,外面完全是风与雪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天与地一片苍白,耳边一会是呼啸的风,一会是母亲的尖叫,一会则变成了父亲的那声:“快走!”
林笑笑流着热泪,不停地催促马儿跑快一点。
“找了一路,原来是你们家在蒸馒头呀?”散发男子迈过门槛进到院子里,捡起了林笑笑掉在地上的馒头,咬了一口皱眉说,“冻梆硬了,啊呸。”
他扔出馒头,砸在林长石脸上,惹得同伙笑出声。
林长石被砸了也无动于衷,他只低着头,看着地上忠顺和金隼的头,一时失语,片刻后干巴巴地说:“你们……真的是林仙长的人?”
“是啊,谁让这两人要去报信,本来我们也不想滥杀无辜的。”男人的回答引得同伙哈哈大笑。
林长石站在他们面前,看起来又瘦又矮,苍老笨拙,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算来,可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林长石在凤阳当差,他也曾见到过那位穿黑金长袍的女子,背一副无弦弓进出筑仙门。
年轻的林长石被那女子美貌惊艳,却听旁人说,那便是冠绝九州的林鹤,她能御风飞行,左手捏引魂诀,右手持无弦弓,化风为弦,化火为箭,一箭能射穿大鹏金翅。
能不能射穿大鹏金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林仙长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以至于她死了十四年之后,还有人要冒充她来造反!
一股无名的火在他胸腔翻涌,林长石捡起地上一把铲子,脑子里冒出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
林二郎的声音突然道:“爹,雪不必铲了,让客人们进屋坐吧。”
老人拿着铲子愣住,“客人们”也都大笑起来,指着林二郎说:“还是你小子识趣,懂礼数哈哈!”
林二郎从惊慌的人群里走出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头,他双手交握,笑容和煦,跟那伙人说:“刚才你们是不是在问馒头?那馒头是我蒸的,香吧?当年我为了讨媳妇欢心,可是在凤阳城珍馐楼学的艺,各位远道而来,想必都饿了吧,不如我给各位做点好吃的?”
饿是真的饿,那馒头是真的香。
边塞苦寒,一年到头没什么好吃的,当修士更是清苦,大部分时候饿着肚子修炼。
林二郎这么说,几个没出息的修士都开始心动起来:
“沈师姐,要不先吃东西吧,我好饿啊。”
“是啊师姐,我饿到现在,就没吃上一口热的。”
那沈姓女修翻了个白眼,她大步走进林家厅堂,幽幽说:“你们是觉得,用这个法子能拖住我们,好让那小妮子去通风报信是吗?”
林二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
计谋被看穿了,林二郎藏在袖里的手都在发抖。
女修一撩裙摆,转过身坐在一张高茶几上,跷二郎腿,低眉浅笑,声音婉转,道:“我去抓那小妮子,回来前若你饭菜还没做好,我便杀了那老头——”
她指着林长石,赵氏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哭着磕头求饶。
女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话音一转,笑道:“若我回来饭菜凉了,我便杀了那小妮。”
“如、何?”
她抛出一个媚眼,林家上下毛骨悚然,林母掩面哭泣,不敢想象那场景。林二郎面无血色,咽了咽口水,答:“我尽力而为。”
沈女修优哉游哉,捏了个诀,脚下便凭空出现一柄剑,她人踩上去,乘风而起,翻过了林家院墙,博得师弟们一众喝彩,潇洒离去。
林笑笑没去过长离镇以外的地方,她只能凭着太阳的方位辨认方向,一路向东疾驰。
她那会说是三十里地,实际上山路十八弯,真正骑马跑下来多了不止一倍的路程,而御剑的人走的却是直线。
沈女修虽然只是个刚刚筑基的半吊子,御剑也就能飞个二里地,但这并不妨碍她装,况且追一个女娃娃而已,能有什么难度?她就算是疾行,也比那娃娃骑马快。
然而她太自负了,完全低估了林笑笑的速度和耐力,以及那拼死挣扎的强烈欲望。
沈女修第一次御剑从空中俯冲下去,眼看着要把林笑笑截胡下来,谁知那马儿突然一个急拐弯,蹬起雪花洋洋洒洒扰了沈女修的视线,害她一时失手,让那林笑笑从她眼皮子下逃了。
而后沈女修几次差点追上去,然而林笑笑的马耐力惊人,一路甩开她,一人一马的身影几度消失在风雪中。